第(1/3)頁 早晨八時,一隊車馬儀仗駛出白云城北城門。 鎮南王蘇翰舉坐在寬大舒適的行輦內,車簾挑開一角,望著視野里快速后退的白云城,以及道路兩旁跪地相送的百姓,滄桑凹陷的眼窩里涌現出淚花,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之情。 他在白云城生活了幾十年,毫不夸張地說,白云城每一條街每一道巷都有他的足跡,白云城的百姓幾乎都和他打過招呼,他早已把白云城視作他落葉歸根的地方,而不是此行要去的太湖城。 雖然他蘇家祖上的確是在太湖城,可是蘇家先遭禍事被滿門抄斬,后來又因大哥蘇翰林舉旗造反,蘇家九族被前朝官員誅殺殆盡,所以蘇家在太湖城已無半個親戚。 另外,當年蘇家遭禍時他才八歲,對太湖城并沒有太多記憶,僅有的一點也在后來的南征北戰中消磨盡了。 再后來大哥蘇翰林登基稱帝,把蘇家列祖列宗的墳都遷去帝都皇陵,靈位也都迎進太廟供奉起來,以至于蘇家和太湖城的最后一點牽連也斷了。 太湖城對他來說是一個家破人亡的悲慘之地,留給他的除了恐懼就是冰冷,所以當年大哥蘇翰林封他為鎮南王,讓他挑選封地時,他寧可隨便挑個白云城,也不愿去太湖城。 然而這次出行卻是他主動提出來的,理由是落葉歸根,沉甸甸的四個字,誰都無法勸阻。 可是在他心里,這哪里是落葉歸根,分明是流放異地,老死他鄉。 白云城才是他蘇翰舉的根之所在啊。 但是不走不行,他無顏面對白云城的父老鄉親,無言面對枉死的冤魂! 他心虛、羞愧、難過、自責、憤怒、哀傷—— 這些時日的日夜煎熬,讓他一輩子挺得筆直的腰桿——塌了。 “老爺,您若是不愿,咱就不走了。” “您在白云城生活了大半輩子,大街小巷都有您的足跡,全城老百姓都認識您,這里也是您的根啊。” 老仆見蘇翰舉眼窩里淚水打轉,神情哀傷之極,忍不住勸慰。 “老夫哪還有臉留在白云城,哪有臉面對枉死的冤魂吶?哪有臉面對白云城百姓真誠善良的笑容和目光啊?”蘇翰舉哆嗦著嘴唇,顫抖的聲音里盡是愧疚和哀傷。 “我的老爺唉!”老仆哭笑不得,“天災戰亂人禍,哪是人力能夠阻止的喲。老爺,說句大不敬的話,您都已經是黃土埋身的人了,但依然為了南境百姓提刀上馬、戰陣沖殺,您做的已經足夠好了。” 他以為蘇翰舉在為死于旱災和戰禍的平民百姓而愧疚哀傷。 卻聽蘇翰舉聲音低沉地說道:“那夜你和張大哥的秘密談話老夫全都聽見了。” 老仆聞言心里咯噔一聲,神情驟然僵硬。 前幾日張屠夫自雁城回來,在鎮南王府住了一宿。 當天夜里侍候蘇翰舉睡下后,張屠夫找到他,并把他喚進房間,問他知不知道蘇陽的惡行,他一臉茫然。 聽完張屠夫的一番講述,他嚇得渾身直冒冷汗,這才知道世子蘇陽的罪惡一面。 說實話,他如果不是鎮南王府的老仆,宣誓過要忠于蘇翰舉,忠于鎮南王府,他肯定會夜闖鎮南王府,斬蘇陽于劍下,替天行道。 他對這種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揚起屠刀的人渣深惡痛絕,恨不得把這些人渣敗類統統剝皮拆骨,因為他的家鄉也是被這么屠戮的,全村六百多口人只有五個人僥幸撿回一條狗命,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覺得自己該死。 不是因為不能殺蘇陽替天行道,而是因為他竟對張小卒和牛大娃動的殺心,他想把這件事扼殺,永遠不讓世人知道,如此便傷害不到老王爺。 同病卻不相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