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御藥院和醫官院都有神農祠。 醫官們每逢過節,常常去神農祠中祭奠,以受藥王德澤熏陶。 不過南藥房的這處神農祠,遠不如御藥院的明亮寬敞。小院位于庫房后的一處廢地里,打掃得還算干凈,只是背陰不向陽,一進院子便覺陰冷森然,連光都暗了幾分。 何秀走在最前面,匆匆幾步上前,將掛在門外的鎖打開。 神農祠的沉重木門發出一聲牙酸動靜,緩緩裂開一條細縫,一隙光從門外鉆入,照亮昏暗祠堂。 正對眾人面前,高大藥王像下,草垛上跪著個人。 這人背對著眾人,背影尤其單薄,聽見動靜也不曾動搖一分,藥王塑像慈眉善目,含笑俯視,把影子襯得寧和溫然,又如蝴蝶棲于蓮花法臺之上,下一刻將要乘風歸去。 石菖蒲忍不住放輕聲音:“陸醫士?” 聽見動靜,背影一頓,接著慢慢地轉過身,露出一張秀麗面龐。 石菖蒲大吃一驚,再瞧一邊的邱合,亦是目露意外。 這是個年輕女子。 雖然早已知曉陸曈是今年新進醫官使,年紀并不大,然而在石菖蒲心里,能在春試拔得紅榜頭籌的平人醫工,多少也該行醫有些年頭。所謂年輕,應當只是針對醫官院那些白胡子老頭而言,而眼前的少女至多不過十七八歲,看起來更像是深閨繡房中尚不知事的小姐。 就是她在紅芳絮中動了手腳?石菖蒲將信將疑。 “陸曈。”身后朱茂板著一張臉,站在祠堂門檻后,并不進門,只瞪著她,“御藥院邱院使有話要問,出來說話?!? 陸曈頷首:“是。”依言起身,然而甫一起身,猛一個踉蹌,何秀趕忙伸手攙扶,才不至摔了一跤。 這是跪得太久膝蓋發麻了。 石菖蒲看向朱茂的目光就帶了幾分譴責,這樣一個瘦弱姑娘,朱茂把人家關在祠堂里跪三天,簡直歹毒。 朱茂沒注意到石菖蒲的眼神,略帶緊張地注視著何秀將陸曈攙扶到院子里。 邱合正在院子里等著。 陸曈一出祠堂,就見院中站著個穿檀色圓領錦衫的老者,須鬢皓然,身材圓潤,正站在不遠處瞇著眼打量她。 朱茂道:“這是御藥院的邱院使。”又一指旁邊穿石色長衫的中年男子,“這是石醫正?!? 陸曈斂衽:“邱院使、石醫正?!? 邱合捋一把長須,看似昏聵的老眼目光犀利:“聽人說,此批送進御藥院的紅芳絮全由你清洗整理?” “是?!? “那你說說看,你是如何清理整理這批紅芳絮的?” 陸曈抬頭,院中眾人的目光一瞬都落在她身上,或好奇或緊張,唯有何秀滿是擔憂。 “我是用黑豆汁、紫蘇汁、青黛汁、藍汁、蜈蚣搗汁煮水,浸泡清洗的紅芳絮?!? 話一出口,院中眾人都愣了一下,邱合更是蹙起了眉。 朱茂輕斥:“胡鬧,紅芳絮一向以溫清水清洗整理,誰讓你自作主張了?” 這話不假,在陸曈到南藥房之前,過去多年的紅芳絮一直都是如此處理,何秀也是這樣做的。 邱合抬手,阻止了朱茂接下來的詰問,看向陸曈:“你為何要如此處理紅芳絮?” 陸曈想了想,低頭跪了下來。 她道:“眾所周知,紅芳絮毒性強烈,但隨著采摘下來,至多七日,毒性淡去大半。對制藥者來說是好事,但對保留藥性來說恰恰相反。” “紅芳絮花絮花香最毒,其根莖雖無香氣,卻是藥性至烈之處。但只要用黑豆汁、紫蘇汁、青黛汁、藍汁、蜈蚣搗汁煮水,浸泡一天一夜,就能保留住根莖藥性。” “我查過藥房供給南藥房的藥冊,發現整個宮中只有做一夢丹時須耗用紅芳絮藥材。而只要如此處理紅芳絮,保留其藥性,卻根除其花香,就能既不影響制藥者身體康健,又能使一夢丹發揮出最好效用。” 她一口氣說完,伏下身去,聲音平靜:“下官自作主張,擅自以其他方式清洗整理藥材,何醫工并不知情,還請院使明鑒,所有后果,下官愿一力承擔?!? 朱茂張了張嘴,沒說話,邱合面上笑瞇瞇的,不見半分氣怒之色,只略略沉吟一下便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曉這種處理方式的?” 御藥院和醫官院存在多年,其中不乏精通醫理者,可關于紅芳絮的毒性如何處理卻一直是難題,否則也不會年年都被柔妃宮里的人罵得狗血淋頭了。 陸曈依舊跪著,神色謙恭:“回院使,下官小時在家鄉時曾受此毒草困擾,多虧路過一鈴醫救治方才好轉。下官曾見她如此處理紅芳絮,就此記了下來?!? 邱合忙問:“那鈴醫現在在何處?” “無根之人,不問來去,下官也并不知曉她現今何處。” 邱合大失所望,俄而又看向陸曈,也不知方才那話是信了還是沒有。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