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溺于湖中，是順?biāo)炝嗣\(yùn)。向神靈求助，最后也不可能被放過。
當(dāng)他墜入湖底的那一刻，冰冷的窒息感頃刻間包裹了他。他聽到了掃射聲，岸上的人們依然在開槍，而他像塊沉重的石頭渾渾噩噩地下沉。
湖面呈現(xiàn)出一片深邃的藍(lán)色，仿佛被映射出來的天空。他的懷中仍抱著明天要處理的資料，然而它們在這一瞬間都失去了價值。
就連他整段人生的所思所想、他的所有掙扎……都失去了價值。
他只是個普通人，十九歲的高中生。
奇跡不會眷顧于他。
那些沒有實(shí)現(xiàn)的計劃、那些徹夜未眠寫下的謀略、那些打算會見的盟友……都失去了意義。這一瞬間，濃烈的痛苦包裹了他——誰會這么想要沉默地死去。
怎樣都好，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救世主合不合格，才能知道他的世界能不能保下去。
至少，活到自己徹底失去價值的那一刻……
失血越來越多，刺痛般的寒冷中，他的喉嚨被窒息感掐住，全身的十幾個彈孔都傳來鑿穿般的觸感，死亡的陰影投射在他的身上。
……要是那個救世主沒有做到怎么辦？
……那他的世界，八十億生命……
直到他終于在足以壓垮一切的黑暗和冰冷中張開了唇，讓第一縷冰冷的湖水鉆入口中，他拋下了自己的尊嚴(yán)，這樣祈禱了——
神靈啊，救救我。
神靈啊，救救我。
……好像只能這么做了。
……好像只有神靈了。
人類在絕境時常會祈禱于虛無縹緲的神明，但他們自己也知道，這種臨死前的祈禱是心理安慰，它往往不會得到回應(yīng)。
藍(lán)色月光映襯在湖面，無數(shù)的光點(diǎn)散布在斑斕的水色，仿佛在演繹一場宇宙的盛宴。他閉著眼，在這些瑩藍(lán)色的星辰之間下沉，月光穿透水面，絲絲縷縷地鮮血向上漂浮，體溫越來越低。
——直到一只發(fā)著光的手朝他伸來。
那一瞬間，所有的冰冷和疼痛都消退了。
潔白的神靈扶住他的肩膀，雪一般的發(fā)絲飄揚(yáng)在水中，祂的眼瞳猶如亮在黑暗中的燈塔，溫暖包圍了他。
祂俯下身，擋住那些逸散的寒冷，在他耳邊溫柔地這么說了——
你當(dāng)然應(yīng)該活下去。
我給予你一切，我給予你力量、給予伱知識、我給予你……你想要的一切。
蘇文笙，我看重你啊，你是最像他的人。
我承諾保下你所在的世界線，我承諾救下你——只要你，保守我的【秘密】，你【永不背叛】我。
蘇文笙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情緒。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阻止神靈毀滅世界。然而當(dāng)他被自己的人類同伴殘害，墜入最絕望的深淵后……只有神靈救了他。
就像神話里降下救贖的天神。神靈說，祂看重他，只要他點(diǎn)頭承諾。….
“永不……背叛？”蘇文笙的嘴邊流出了血沫。
“永不背叛。”神靈低聲耳語：“……我只是要你一個承諾而已。”
只是一個承諾而已，它不具有強(qiáng)制性。神靈只是想親耳聽他說。
……這讓蘇文笙恍然察覺，這位近乎無所不知的神靈好像也是孤獨(dú)的。祂望著他的眼神，讓他想到在黑夜里守望大海的燈塔，雖然這個意象于祂過于抬高，他知道祂不是什么好人，但是……
“我……不會……背叛。”
寂靜的湖底，月光猶如流逝的星辰。
藍(lán)色的月光像縷縷絲線在水下穿梭，神靈彎起眉眼，這種無機(jī)質(zhì)的表情卻讓人感到了一絲絲的孤寂。
……神靈會，孤寂？
這讓蘇文笙感到可笑。他理應(yīng)知道，神靈只是覺得他有利用價值，所以才會順手救人，祂口中吐出的只是安撫他的虛偽之言，他始終都不是被奇跡眷顧的主角，但……
“你是最像的。”祂溫柔地說。
……最像的。
這讓他感到絕望又期望。
所以這是他的全部價值，是他悲劇性和苦痛的來源。但又恰恰是這個“最像”，讓他擁有保下世界的機(jī)會。
所以，
所以……
……承認(rèn)吧。
承認(rèn)自己的相似度，承認(rèn)自己的“使命”，承認(rèn)自己的利用價值，承認(rèn)自己自始至終都是棋子。
承認(rèn)自己的抗?fàn)幹辽贀碛幸稽c(diǎn)點(diǎn)意義，至少……他拉動了電車桿，保住了自己世界的鐵軌。
這樣一來……
光暈交織著，他望見自己上飄的黑發(fā)，也像是染上了一層藍(lán)朦朦的水色。它與神靈的白發(fā)交織著，像是在親吻，又像是一場冰冷的授勛，神靈將鮮花與佩劍落于他的肩膀。他的眼瞳無意識地睜著，沒有痕跡的淚水從眼眶落下，很快就溶于水中，消失不見了。
“哈……我救下了……救下了……”
他忽然笑了，湖水從他的口中滑出，他笑得咳嗽起來，更多的眼淚毫無痕跡地從他的臉頰落下熱度，沒有任何人看到這場上演在湖底的哭泣。
——他終于救下了那只【橘貓】。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