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又或者說,他其實一開始便醒悟過來這是什么意思,但不敢相信罷了——昔日勉強算是中產人家往上的修業坊,而且是最地道的北半部,還是臨街之地,居然堂而皇之出現了暗門子。 想當年,自己剛來修業的時候,還曾經聽過凈街虎同僚分析過,為何修業坊的私娼生意少,為何只能挨著角落設立。 張行在這道門前站立了許久,引得許多往來男女的側目,若非是腰中挎著彎刀,掛著一條黑綬,只怕早有人指指點點,暗中笑他有淫心沒淫膽了,還耽誤人家生意。 就這樣,張行看了許久,終于在這里結束了今日的旅途,選擇折返,然后在傍晚之前回到了家中。 并在晚飯后等到了白有思。 “你跟司馬二龍說了?”白有思懷抱長劍,突兀出現在了院中,直接朝屋內發聲。 “說了。”正在自己屋內案上欣賞今日字畫的張行從容做答,甚至連頭都沒抬。“屋里有熱茶,常檢自己來倒。” “你知道回來后我都去干嗎了?”白有思入得屋內,放下長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來。 “無外乎是公事私事,或者公私兼有之事罷了。”張行看準時機,毫不猶豫的將自己之前制作的小印蓋在了身前畫作的空白處,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毛病。“反正你是要做事的……不像我,漸漸只能想事情,人越來越怠惰。” 白有思捧著茶杯微微搖頭:“那你能想到我到底去做什么了嗎?” 張行想了一下,終于認真來問:“公事就不說了,私人的話……是都中或者他處故人誰遇到什么麻煩了嗎,譬如溫柔坊的幾位?還是南陽的那位師兄?又或者是太白峰恩師有召?” 白有思歪著頭打量了一下對方:“我大概能猜到你能想到,但你居然全猜中了。” “將心比心,外加湊巧罷了。”張行打量著自己的畫,言辭隨意。“我回到都中,第一反應就是擔心自己認識的人忽然就沒了,或者遇到什么事情……怎么說呢?我認識和在意的人里,除了常檢你們幾位外,其他都是貧賤之人,要么干脆沒遇到事躲過去了,要么可能連蹤跡都沒法尋找……倒是常檢你的故交里,頗有幾位能扯出一些事端來。” “譬如溫柔坊里的幾位都知?” “譬如溫柔坊里的幾位都知……看起日進斗金,但其實不過是雨打飄萍罷了,想要撒手,想要全身而退,除非有你這種愛管閑事的貴人去插一手,否則只能被人敲骨吸髓,吃干抹凈……她們一旦離了歡場,一個地痞流氓,乃至一個仆役都能捏住她們。” “你這話,宛若親眼看見一般……不錯,安二娘和大小林兩位都知想走人,結果安二娘前腳賣了樓,后腳就在溫柔坊里被人一夜間偷得干干凈凈;大林都知帶著錢先往西都走,準備在關西安家,結果在潼關道上遭遇了劫匪,死在了當場……小林都知心細,甚至不敢聲張,一直等到我回來,才偷偷遣人給我留了信,我親自去查了才知道,竟是她家的仆役路上起了歹心,但她家仆役帶著錢走,又被潼關守軍發覺,大約猜到是怎么回事,便直接殺光了示眾,錢財卻一分都拿不回了。”不知道是不是成丹期的特質,白有思語氣顯得很平淡。“我殺了一個為首的貪財軍官,回來殺了一個溫柔坊的幫派首領,替小林都知拿到了一些錢,讓她隨著我家車隊去關西了。” “那南陽伍氏兄弟呢?”張行沉默了片刻,直接換了話題。 “聽到云內之圍后,公開扯旗造反了,還打出了誅昏君的旗號。”白有思眼皮微微一跳。“伍驚風那廝跟我說,他覺得既然要做事,總得有些光明正大的東西,不能老是指望投機取巧。” 張行搖了搖頭,也不曉得這又是誰給這位灌的雞湯,反正不關他的事。 “至于恩師那里……”白有思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他找我要說什么吧?” “當然猜得到,塔都塌了,如何猜不到?”張行不以為然道,卻又忽然扶著桌案抬頭。“也怪不得常檢這么忙……還有一事,令尊是不是準備等大金柱一修完,就去做太原留守?” 白有思絲毫沒有疑惑:“就知道瞞不住你……剛一回來,跟家父講了途中經歷,家父便說東都留不住了,應該去謀個西京留守……幸虧大金柱還算順利。” “他想得美。”張行絲毫不給英國公面子。“白氏不可能做西京留守,也就是太原現在亂成一團糟,需要有武名且家世足夠的大人物去收拾爛攤子才有可能如此……令尊一開始就是想做太原留守的。” 白有思緩緩點頭,然后啜了一口熱茶,復又緩緩來問:“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是……但沒證據。”張行收起自己的書畫,從容做答。“我也是司馬二龍來找我后想到的……南衙諸公執掌國政,不可謂不重,而其中,凡是新晉一黨,其實名聲都不太好,反倒是一群老臣,也就是守舊一黨,素來有些名望,直到近來才漸漸無用,或者淪喪……可他們怎么淪喪的呢?咱們親眼所見,還不是跟司馬相公一樣,被這位圣人逼的?所以反過來想,那么所謂新晉一黨,十之八九是知道圣人脾氣,所以早早就不愿意觸霉頭,逢迎著圣人性情來,這才名聲不好……” “你是說我爹早年便隨圣人,早該知道圣人的性情,所以有些事情他早有預料……甚至是推波助瀾,是也不是?”白有思主動替張行說到了關鍵。 “不是。”張行將書畫放到了木匣子里,喟然發問。“我只是好奇,令尊在你家三輝金柱前的那盤棋,到底是跟誰在下?跟天嗎?事到如今,可曾勝天半子?可若是勝天半子,又是拿什么做棋子呢?” 白有思難得色變。 “只是個猜想。”張行忽然失笑。“常檢不必在意……對了,我跟李四郎商議好了,回來就要跑官的……常檢覺得我能做個郡守,讓令尊刮目相看嗎?” 白有思正色起來,卻顯得有些沒好氣:“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