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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醍醐阿達(dá)對霜雪冰河并不陌生，他生于以苦寒聞名的漠北，又隨日逐王先賢撣到了西域，那兒入冬后寒冷程度更甚河湟，最冷的時候，整個博斯騰湖都會被凍住，如同一面晶瑩剔透的身毒琉璃鏡。

    在那種時候，盡量不要騎著馬兒亂跑，一來是埋在雪下的鼠兔、旱獺洞防不勝防，成了最致命的陷阱。

    其次是濕滑的冰面，經(jīng)常有少年牧民不聽長輩勸，騎著馬在冰湖上招搖而過，結(jié)果連人帶馬滑翻，馬兒倒是沒大礙，人卻摔斷了脖子。

    所以，牽著馬行走在這布滿起伏不平冰渣子的冰河上，醍醐阿達(dá)和羌人最擔(dān)心的，不是那寥寥千人的漢兵下河來進攻他們，而是頂著漢人密集的弩矢登上河岸會有多少傷亡。猶非將羌兵一分為二，讓漢人不好防守，也避免冰面不堪重負(fù)。

    可當(dāng)他低頭看著冰面緩步前行時，前面卻傳來報警的驚呼，接著醍醐阿達(dá)便聽到了羌號聲！

    “嗚嗚嗚嗚！”低沉而悠長，有如來自北方的冷風(fēng)，令人不寒而栗，這是示警。

    “漢人來了！”

    河水雖然被凍得結(jié)實，但厚厚的冰面下依然有水在流動，煎鞏羌不敢太過聚集，遂排成了一條長長的橫列，此刻已走到河中心，卻忽然停了下來。

    醍醐阿達(dá)抬起頭，愕然看到，岸上的漢人，竟然直接騎著馬下到了冰河上，有四五百騎之眾，朝煎鞏羌緩緩走來，赤黃色的旌旗在風(fēng)中飄蕩，翻飛于長竿之上。

    羌人們覺得有些可笑，他們對這條河太熟悉了，反正雙方都沒法騎馬作戰(zhàn)，羌人短于平地，長于山谷，最厲害的就是混戰(zhàn)，漢人舍其弓弩，下到河面短兵相接是自尋死路。

    羌人就等著看漢人人仰馬翻的笑話，唯獨醍醐阿達(dá)卻大為警覺，連忙對煎良道：“那任弘在西域待了這么久，不會不知冰面不利騎兵啊，大豪小心。“

    果不其然，很快，羌人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母親河上，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漢人的騎兵并未如羌人們想象中，紛紛滑倒陣型大亂，而是在最初試探性的邁步后，漸漸加速，群馬奔騰之際，本該不斷打滑的馬蹄，好似被施了什么法術(shù)似的，竟牢牢踩在冰面上，起蹄時掀起一點冰渣，徑直朝煎鞏羌沖來！

    啪嗒啪嗒，這是醍醐阿達(dá)在襁褓時就聽起的音，夢鄉(xiāng)里的配樂，熟悉到一聽便能判斷數(shù)量，上面騎沒騎人，是大人還是孩子

    可這一次，馬蹄卻格外清脆，仿佛無數(shù)鑌鐵在撼動冰面！

    羌人們被猶如神兵天降的漢騎驚呆了，若他們是漢兵，此刻肯定會在將領(lǐng)吆喝下聚集起來，持盾放矛結(jié)陣。雖然對面有掛，但騎兵在冰面上依然速度大減，周旋不利，很容易在堅陣勁弩前撞得頭破血流。

    可惜，羌人打仗從來就是群架，沖就完事了，壓根沒有陣型。

    “上馬！”

    “聚攏！”

    “散開！”

    “射箭！”

    “往前頂住！”

    “往后退吧！”

    漢騎轉(zhuǎn)瞬將至，煎鞏羌中的各位中豪、小豪也不等煎良的命令了，只能按照自己能想到的應(yīng)對之策，向部眾發(fā)號施令。

    于是兩千人的煎鞏羌中，起碼有十幾種反應(yīng)：或聚攏，或散開，有人騎上馬跌跌撞撞地準(zhǔn)備迎面交刃，有人掏出飛石和弓箭，想要對漢騎迎頭痛擊，有人奔跑中打滑摔倒，兜里的石子落了一地。

    總之一團亂麻，唯一的好消息是，沒人逃跑，他們都定在原地，用各自的方式迎接敵人，倒也不是勇敢，而是發(fā)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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