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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斷絕-《紹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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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知為何,明知道是小皇后的幼稚話,院中眾人還是忍不住微微動容,繼而側耳傾聽。

    而很快,國主略帶哽咽的聲音便也傳來:

    “你不懂……這不是什么國主臉面的事情,朕曉得希尹相公是好意,也曉得如今局勢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大伯父一死對所有人都好……朕只是想起大伯父養(yǎng)育之恩……還有韓師傅的教誨之恩……還有四伯父的擁立之恩……韓師傅來不及救,四伯父也來及救……如今最后一個至親伯父居然還不能救!我不是羞為人君,而是羞為人侄!”

    滿院皆一時惻然。

    “既然羞恥,為何不去救?!”小皇后尖細的聲音再度響起。“國家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希尹相公不會讓我分兵的……”

    “你是太祖的嫡孫,弓馬嫻熟,希尹相公不許下面將領去救,難道還能攔得住你御駕親征嗎?你不是今晚一開始就披了甲嗎?難道只是做樣子?!”

    院中所有人幾乎一起看向了半掩著的房門,并引發(fā)了轟然之態(tài),便是希尹也微微一怔。

    但很快,完顏希尹便重新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平靜、自然,狀若無事。

    幾乎是同一時刻,裴滿小皇后的聲音便再度響起:

    “上次在燕京,我一時受驚躲到你身后,便也覺得羞恥……你若真心念著遼王的養(yǎng)育之恩,便打馬領著剩下的這個合扎猛安去救!屆時莫說救出遼王,便是營中士卒也要受你鼓舞匯集起來·的!”

    希尹早就恢復如常,秦檜面色蒼白,訛魯補滿頭大汗,倒是烏林答贊謨?nèi)滩蛔∩锨鞍氩剑坪鯗蕚鋭裾f些什么。

    而幾乎是片刻不停,裴滿小皇后復又在房舍內(nèi)催促:

    “我剛剛聽得清楚,遼王都快被燒死了,他眼睛又有疾,這般又是火又是夜的,便是想逃都艱難……你若是敢去,我隨你一起去……能救便救,不能救就回來,便是亂兵利害,咱們夫婦馬術這般好,也能騎馬逃離……大不了順著潢水往下游走就是……”

    話音未落,披甲扶刀的合剌忽然推開房門,又一次出現(xiàn)在院中,其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行止住眼淚,然后掃視周遭,咬牙出言:

    “朕要親自去救大伯父!此非是君救臣,乃是子侄救伯父!希尹相公,朕要帶三百合扎猛安去!”

    “這幾百合扎猛安和遼王殿下那里的幾百合扎猛安是國家最后的一點根基了。”完顏希尹表情近乎冷漠。“放在白日,配好甲胄戰(zhàn)馬,能以一當十,可在這種混亂不堪的夜中,卻會輕易丟了性命,失了軍紀和蹤跡……陛下要和遼王一起將最后的合扎猛安一起葬送掉嗎?”

    “朕是太祖嫡孫。”

    合剌沉默了一下,鼓起勇氣相對。“這兩個合扎猛安本是完顏氏嫡傳的私產(chǎn)……相公沒必要過問。”

    希尹點點頭,錯開半個身位,然后依然在熏風中負手而立。

    那意思很簡單——國主想要送死,那去就是,他不攔著,但絕不會參與和贊同。

    周圍上下文武,見此形狀,各自不安……既有人不忿于完顏希尹的冷漠與強勢,也有人對國主的沖動感到憤怒和不解。

    現(xiàn)在這個情況是,國家實際上已經(jīng)崩潰,但一個女真完顏氏的大金國能夠維持政權體統(tǒng),全靠國主合剌、相公希尹、大太子斡本三人形成某種象征的聯(lián)合體。

    而今晚的事變,本質(zhì)上是所有人都希望大太子去死,不要耽誤茍延殘喘的議和。

    可是到了眼下,國主居然拼了命也要去救議和的最大阻礙大太子,而希尹明明立身的根本在于身為人臣、是宰執(zhí),卻居然要與國主分道揚鑣!

    由此可見,大金國是真的要完了!

    完顏合剌似乎也不能太理解為什么完顏希尹會表現(xiàn)的那么冷漠,他印象中的希尹并非如此……但事已至此,而他到底是一位國主,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心中自有一番郁氣,如何能就此止步?

    于是乎,其人向希尹微微拱手:“請相公與訛魯補將軍在此護住皇后,朕去去就來。”

    言罷,完顏希尹只是一點頭,合剌便再不能忍,直接扶刀而下,幾名合扎猛安中的謀克面面相覷,終于有三人追了出去,但剩余幾人卻與訛魯補一般,一度動了腳步,卻終究沒有尾隨。

    而希尹只是盯著對方背影,沒有任何多余表情。

    至于裴滿小皇后,只帶了個頭盔便要追出,卻隨著烏林答贊謨一揮手,直接被內(nèi)侍給推了進取。

    就在完顏合剌想起自己的阿骨打嫡孫,然后披甲出陣的那一刻,他的大伯父,完顏斡本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

    “迪古乃,你走吧!”

    大太子完顏斡本披頭散發(fā),一手拄著發(fā)燙的刀,一手捂著那只不停流水的眼睛,然后用另一只眼盯住了自己的兒子。“他們只是要殺我一人好議和,你身形還小,不會被刻意追殺的……從西北面突圍,帶著你兩個弟弟去找蒲查胡盞……他是你姐夫的叔叔,剛剛雖然沒救成我,卻還是可信的……我這個樣子,反而走不了了。”

    迪古乃痛哭流涕,抱著自己父親捂眼的那只胳膊,好久才緩過勁來:“兒子可以走……但請父親告訴兒子……今日到底是誰?兒子將來便是要隱忍十年八載,也要為父親報仇。”

    “我也不知道。”

    完顏斡本聞言連連搖頭。“我也不知道……誰都有可能,想我死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議和!”

    “總有個猜度吧?”迪古乃愈發(fā)哀慟。“總得讓我這個做兒子的有個念想吧?!”

    “或許是紇石烈部作為,或許還有撻懶和銀術可,或許是國主身側那幾位文臣……希尹、秦檜、烏林答贊謨……甚至可能是合剌(國主)……反正不可能是馬五。”斡本苦笑道。“但為父一死,你暫時不可能動得了希尹和紇石烈他們,十年之內(nèi)不要尋人打探此事,反而要在咬死了是馬五所為……懂嗎?”

    “懂!”

    迪古乃摸了一把眼淚,終于撒開了手。

    斡本送了一口氣。

    而迪古乃剛要回頭戴上頭盔突圍,卻又回身抓住了父親的胳膊,然后奮力上前,隔著頭發(fā)咬住了自家親父的耳朵,卻因為哭泣許久,難以用力,只咬出了血水而已。

    斡本會意,直接從腰中拔出匕首,就在兒子嘴中將自己那只耳朵割下,而迪古乃叼著親父耳朵,也不趁勢立下什么血誓,反而就地連番叩首,然后便戴上頭盔,轉身隨幾名親衛(wèi)一起朝著對方專門留下的西北面空當突圍而去。

    彼處,他兩個年幼的弟弟已經(jīng)在等候了。

    火光之畔,滿身滿臉血污黑灰的斡本看著自己兒子叼著自己耳朵離去,微微松了口氣,便帶上發(fā)燙的頭盔,轉身沖向尚未被大火吞沒但有重兵包圍的正東面,隨即大聲呼喊耶律馬五之名,要對方前來對峙。

    而迎接完顏斡本的是一陣歡呼聲與一陣箭雨……很顯然,對面居然有人認得他的聲音。

    但根本顧忌不了這些了,大約估計自己兒子已經(jīng)逃出生天后,完顏斡本卻又轉過身去,沖入自己營地的核心區(qū)域,狀若瘋魔,連續(xù)揮刀砍殺了自己的兩個較小的女兒與幾名側妃……而等到他沖入自己正室徒單王妃的房間,發(fā)現(xiàn)自己妻子與迪古乃親母大妃早已經(jīng)一并自裁后,才終于清醒。

    然后,他便直接拖拽被褥、絲絹,不等火來,自己先在房中添了一把火,這才摸著自己的肋骨,往自己心口上奮力一刀,并強忍劇痛,仰頭躺在了兩名妃嬪身側。

    大火片刻功夫便徹底襲來,金國最后一個執(zhí)政親王,到底是保留了一只耳朵沒有化為飛灰。

    另一邊,完顏合剌沖出自己所居的核心營地,初時滿腔豪氣兼郁氣,只想救出伯父再回頭去見完顏希尹等人。

    然而,偌大的營地,到處都是亂兵,到處都是劫掠和殺戮,他帶著皇帝旗幟,領著幾百合扎猛安,卻無人聽到他言語,無人看得清他旗幟。

    非只如此,混亂與黑夜嚴重刺激和影響到了他的部眾。

    每時每刻都有人失去蹤影……未必是主觀逃散,更多的是稀里糊涂便掉隊,或者一個岔道便難回轉,又或者是驟然與小股亂兵相遇,倉促交手后便不知道身在何處。

    完顏合剌很快便明白了希尹之前提醒的含義,但是一則心中氣難平,二則確系想救伯父,三則營地內(nèi)雖然混亂,可完顏斡本那里大火燒起,卻不至于不知道往何處去。

    而這樣的代價就是,等他接近起火的營地后,身側只剩百余眾了。

    不過,即便如此,因為國主的身份,和堂而皇之的宣告,還是引起了那些‘契丹賊’的慌亂與失控。

    當然,很快合剌便注意到,這支所謂契丹賊軍中的怪異之處……而和之前訛魯補的反應類似,雖然早有猜測,可是親眼在大火胖看到一些人后,他還是感到頭皮發(fā)麻、腳底發(fā)軟,一時在馬上搖晃起來。

    “是國主!”

    混亂中有人驚惶轉身,然后尋到自己的同伙。“這如何是好?他看到我了,我沒帶面罩!”

    “既如此,這次就不能善了了……我們殺了斡本,宛如與他殺父之仇族……難道還能再想?!”總有人保持了某種殘忍的冷靜。“今夜不比燕京了!”

    “我兒說的對。”

    另一人咬牙相對,然后直接戴上面罩,便欲向前迎上。

    “父親且等一等,子為父隱,弒君之事請讓兒子來為父親為之!”

    之前那名稍顯冷靜的人主動拉住了自己父親,然后接過對方那個帶著面罩的頭盔,就翻身上馬,只著一身輕便皮甲便奔馳迎上。

    “國主!”

    片刻后,合剌正努力呼喊驅逐那些賊人,并許諾救火赦罪,忽然間,身后傳來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其人回頭一看,卻見那名熟人直接揮舞戰(zhàn)錘,迎面而來。

    雙方交馬,戰(zhàn)錘借馬勢奮力砸來,合剌倉促用弓去擋,卻依然當場落馬。

    隨即,那人倉皇而走,消失在夜幕之中。

    更大的混亂之中,合剌盯著那個熟人遠去的身影,猶然不敢相信……但也不用相信了……就在幾名合扎猛安試圖下馬去救國主之時,早有準備的數(shù)十騎蜂擁而至,沖散了救援兵馬的同時,其中數(shù)騎,按照順序,毫不猶豫在合剌身前勒馬,將戰(zhàn)馬前蹄高高拉起,復又重重踏下。

    如此連續(xù)不斷,再三再五,方才逃竄。

    大火紛飛,四野熏風,灰塵揚盡,潢水流墨。

    天明之前,契丹賊人高喊著斬殺了完顏合剌與完顏斡本的消息向上游逃走了。

    而從天明開始,金國宰執(zhí)完顏希尹則依次等到了許多人與許多消息。

    首先是紇石烈太宇父子、完顏撻懶與完顏銀術可四人,他們帶著‘本部殘部’前來匯合,這些人聲明了昨夜的辛苦協(xié)助大太子作戰(zhàn),并提出完顏斡本很可能戰(zhàn)死的消息,然后隱晦的詢問國主下落。

    其次是有軍士帶來了國主合剌的尸首……尸首已經(jīng)被踐踏成了肉泥,只能從應考者盔甲和某些其他特征來做參考。

    對此,希尹雖然沉默了許久,卻并沒有太多哀切,甚至放任了第一批人對這個尸首的懷疑。

    哭的最多的是裴滿小皇后,然后是烏林答贊謨。

    隨即,第三批人抵達了……這一次,來人是完顏斡本的兒子迪古乃與將軍蒲查胡盞及其殘部。

    “昨夜的事情我知道是誰干的!”

    渾身狼藉的迪古乃來到院中,將一個人耳從懷中取出,放在了國主合剌的尸首之側。“我父王死前將此事說的明明白白!請希尹相公和皇后與幾位將軍為我做主,也為國主復仇!”

    完顏希尹一聲不吭的看著對方,雙目之中全是血絲。

    紇石烈太宇父子與完顏撻懶、完顏銀術可也都沉默著看著迪古乃,等對方說下去。

    “昨夜弒君和殺我父王的人,有很多,但我父王只能確定兩個人。”完顏迪古乃將目光掃過院中所有人,最后惡狠狠盯住了其中一人,表情之猙獰,直接引得干裂的嘴唇滲出血絲來。“應該是樞相秦檜謀劃、煽動耶律馬五為之!”

    眾人目瞪口呆。

    便是希尹也怔了一下。

    而秦檜更是恍惚了瞬間才脫口而出:“世子荒唐!我為何要弒君殺王?”

    “宋國官家許諾議和后你的相位不可動搖,而我父是議和最大阻礙,而國主視我父為親父,也斷不許輕易議和!”完顏迪古乃認真作答。“這還不夠嗎?”

    秦檜茫然且慌亂……他是真的慌了……因為昨夜真的不關他的事,甚至大部分人都應該心知肚明此事與他無關才對。

    但越是如此,配合著完顏迪古乃的篤定,秦會之就越是慌亂。

    因為這意味著對方忽然不講道理,不講緣由了。而一旦敵人不講道理,不講緣由,他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眼看著希尹、十五歲就守了寡的裴滿皇后,以及院中上上下下一起來看自己,慌亂之中,秦會之忽然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或者說,是一個疊加的致命錯誤……因為沒有這個錯誤,他今日都可能致命。

    “紇石烈將軍……我是冤枉,你是知道我的!”秦檜胸口亂跳,直接看向了紇石烈太宇,并拱手行禮。

    后者點點頭,卻又忽然一笑,直接搖了搖頭:“秦相公,當日你在燕京操縱人心那般嫻熟,而且彼時就勸我與撻懶元帥、銀術可都統(tǒng)與遼王作對,最后卻又反復難養(yǎng)……遼王生前認定你是個禍亂之徒,怕也不是冤枉吧?”

    秦會之沉默了一下,因為稍微冷靜下來的他終于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且說,燕京那一次,他憑借著敏銳的政治嗅覺和強烈的謹慎,成功在最后時刻脫離了旋渦,免除了與洪涯一般下場……但是,也同時惡了大太子與紇石烈雙方。

    那個時候,他的倚仗就也只剩下四太子-希尹-國主這個聯(lián)盟,但從四太子南走算起,這個中間平衡聯(lián)盟就異常脆弱了,以至于他當時聽說了四太子自縛南下時便已經(jīng)惶恐不安起來。

    而現(xiàn)在,隨著局勢的徹底崩塌,迪古乃在無法報復其他人的情況下,或者說干脆不知道到底仇人是誰的情況下,先把他這個曾經(jīng)在燕京事變中有前科的人,而且是沒有任何立足根本的漢人當做是發(fā)泄與報復對象,似乎也理所當然。

    “希尹相公。”秦檜找到了自己此時唯一可以指望,或者說唯一有能力救自己的人。“你也知道,我昨夜全在此處,不可能是亂事的謀劃著。”

    完顏希尹平靜的看了一眼對方,然后又看了看紇石烈父子幾人,略過國主的尸首與斡本的耳朵,以及哭泣不停的裴滿小皇后,最后盯住了完顏迪古乃:

    “迪古乃,是不是處置了秦會之,你就愿意暫時放下仇怨,盡快趕路了?”

    “是!”迪古乃獰笑做答。

    秦會之如墜冰窟。

    “你們呢?”完顏希尹復又看向了紇石烈那四人。

    “是。”紇石烈太宇瞥了一眼自家兒子,見到對方微微點頭后,即刻應聲。

    “我明明沒有做……”秦檜自知到了最后關頭,勉力辯解。“爾等自亂,何至于推到我身上?”

    “皇后怎么說?”希尹沒有理會,繼續(xù)看向了另一個關鍵人。

    裴滿小皇后收起淚水,恨恨看了一眼希尹:“現(xiàn)在局面,不是相公說了算嗎?”

    完顏希尹毫不在意,復又看向其他人……眼看著無人駁斥,最后才落到了秦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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