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南宮駟一驚,漲紅了臉:“我沒有。” 容嫣并不多言,拿過他的竹簡,合卷問道:“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前一句是什么?” “且……且舉世而……而……” “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容嫣秀眉緊顰,把竹簡嘩地往案上一拍,厲聲道,“南宮駟,為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在外頭瘋玩到那么晚就算了,你如今怎的還學會了騙人?!” “娘……” “你別喊我!” 南宮駟見她著惱,不由地慌了神,比起和藹可親的父親,他其實更敬畏自己這位素來戎裝進出,英氣逼人的母親。 “你太不像話了。” 小小的孩子不由地紅了眼眶,生怕她再責罵自己,便懷著一絲僥幸,爭辯道:“我,我也沒有回來得太遲,只是吃完飯稍微在外頭玩了一會兒。” 容嫣瞪著他,原本還沒有那么光火的母親,在兒子費勁腦汁的狡辯里越來越失望,越來越憤怒。 “天一黑我就回——”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南宮駟的話頭。 容嫣胸膛起伏,仍維持著揚手的姿勢,怒極而喝:“南宮駟!貪怨誑殺淫盜掠,是我儒風君子七不可為,這句話你學到哪里去了?你還要繼續騙你娘親嗎?!” 南宮駟被她打得發愣,過了好一陣子才回神,淚水霎時盈滿了眼眶,他也委屈了,大聲嚷道:“要不是你這么兇,我,我做什么要騙人?你動不動就打我罵我……你,你待我一點都不好!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爹爹!”說著就要跑出去找南宮柳。 “你給我站住!” 容嫣一把將他拽著,臉色極為難看,她一根施著鮮紅豆蔻的手指點著兒子的鼻尖,眼中怒焰涌動。 “找你爹做什么?你爹成天唯唯諾諾,溜須拍馬,他就是個廢物。你難不成要跟他學嗎?!給我坐下!” “我不要!我不要!” 容嫣咬著銀牙,將不斷掙扎的南宮駟拖回座位上,可她一放手,南宮駟又要跑,最后容嫣不得不一抬手,轟然降下一道禁制,將他整個縛住。南宮駟跪倒在地,又是屈辱又是氣惱,猶如一只籠中困獸,不住地喘息著。 “你放開我!我不要你這樣的娘親!你……你從來都沒有對我好好說過話,你從來都不關心我,就只會罵我……你就只會罵我!” 容嫣臉色紅了又白,嘴唇微微顫抖,半晌道:“你給我老實待在屋子里,把逍遙游通篇背出,明日我來檢查。要是再頑劣,我就……” 她說到最后,竟也有些茫然了,就怎么樣?她其實并不知道,她素來鐵血手腕,性子駿烈,哪怕面對自己那懦弱的丈夫,她都能毫不客氣地當眾訓斥,給他顏色看。 但南宮駟……她能怎么辦?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是酸楚又是憤恨,又是傷心又是無奈,激怒攻心下,她不由地劇烈咳嗽起來,她是有舊疾的人,咳著咳著就嗆出了一口淤血,但她渾不在意,在南宮駟未及看到的時候,就拿手絹拭了,而后沙啞而郁沉地開口。 “駟兒,你尚且年幼,這世上是非對錯,往往不是靠你一雙眼睛就能看清的。有時候待你寬容的人,未必就盼著你好,對你苛嚴的人,也未必就望著你壞。你爹軟弱無能,何況……”她頓了頓,沒有立即說下去,斟酌一會兒,放棄了這句話,轉而道,“娘親不希望你以后成為他這樣的修士,成為他這樣的掌門。” 南宮駟咬唇不語。 “你頑劣,課業不用心,這些都不算大事,但你怎能學會說謊騙人?我儒風門煌煌百年基業,便是一直堅持著君子風骨,才有顏面立足于眾仙之巔。這些道理你爹從不認真教你,但我是你娘,他不跟你說,便由我來耳提面命,一次一次跟你重復。哪怕你不聽,哪怕你覺得我苛嚴,哪怕你恨我。” “……爹爹不跟我說,那是因為他把我當駟兒,他讓我開心,他便開心,你呢?!”南宮駟怒道,“什么娘親,你只把我當儒風門的少主,當以后的掌門!我跟你在一起,半天好日子也沒有!我不聽你說的!” 容嫣惱得厲害,雪白的臉頰上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她以帕掩面,又是一陣咳,而后喘了半天的氣,才嚴厲道: “好。你不聽,我就一直講與你聽,講到你終有一日明白為止。” “……”小孩子倔得厲害,干脆拿手捂住了耳朵。 容嫣坐在椅子上,慢慢平復下來,但心口還是陣陣抽痛,她想起自己早年除妖時受過的傷,雖然每日吊著藥,但如今還是轉為沉疴,病的越來越重,再抬眼看燈燭之下稚子忤逆的模樣,不由地閉上了眼睛。 半晌,她語氣稍緩,說:“駟兒,娘親不可能陪著你一輩子。總有一天會無法再盯著你,無法再警醒你,只希望你自己往后可以懂得……” 她忽然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她看到南宮駟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在她布下的禁咒里縮著哭,她的孩子,那個一直開開心心,歡騰明快的駟兒,在她的打罵中,哽咽著哭了起來。 容嫣怔愣良久,緩緩站起,走到禁咒結界前,抬起手,想要解開,想要俯身抱起來,撫摸他紅腫的臉頰,親吻他的額頭。 可是她忍著,她最終仍是狠絕地立著。 她慢慢地把后半句話說完:“你自己要懂得……貪怨誑殺淫盜掠,是我儒風君子七不可為。” “我不懂,我不要明白,我……我……”南宮駟抬起淚眼模糊的眸子,朝禁咒外的母親哭著大喊道,“我討厭你!我沒有你這樣的阿娘!” “…………” 那一瞬間,禁咒結界外,容嫣的臉龐是那么蒼白,素來冷毅的面目,竟好像是傷心欲絕的。 那張臉,這二十余年來多少次在南宮駟的睡夢中出現,醒來時枕頭早已濕潤,那時候的自己就像一只劇毒的蝎子,揮舞著螯,把惡毒的汁液用力扎進母親的心里。 痛,真的痛。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