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但最后卻還是說不出口。 “少主!” “薛少主!” 背后是死生之巔的人在喚著他,可那又怎樣呢?哪怕是這個時代,他的父親也好,母親也罷,都不在了。 更何況他的人生原本就與另一個紅塵無關,若是強行留下,他也不知該如何自處。 薛蒙嘆了口氣,抬手揉著自己血管突突直跳的后頸,忽然咧嘴笑了。 年紀大了就是這樣,總有時會忽然頭暈目眩,心神恍惚。不過年紀大了也有年紀大的好處,比如說暈眩的時候,天地并不是黑的,很多次他都能看到薛正雍的身影,王夫人的微笑。 很多時候他都能看到少年時的三個小家伙,圍著一位白衣仙尊在嚷嚷:“師尊,師尊。” 這些都是屬于他的東西,誰都奪不走。 “我訪故人半為鬼……”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嗓子,如同迎向故友一般,在眾人未及反應的時候,就穿過玄武裂痕,投入了波濤翻涌的海潮之中。 他屬于這個紅塵,哪怕支離破碎,人世飄零,他覺得自己也該回到這里。 他并不覺得有多痛苦,其實這就像在一場酩酊酣醉里睡去。 愿增余壽與周公。 放君抱酒去又還。 痛快極了。他薛子明苦熬了十余年,終得一個成全與解脫。 眾人死寂,片刻之后,死生之巔的弟子盡數(shù)跪落,愀然不語。而踏雪宮的宮人們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么,不少人臉色驟變,望向梅家兄弟。 “大師兄!過來吧,別在那邊……” “快回來吧……你們回來吧……” “哎呦,不回來啦不回來啦。”梅含雪笑容燦爛地在結界后面朝他們招了招手,“一個梅含雪就能禍害半個修真界的佳人。若是這世上有兩個我,豈不是亂套了?為了憐惜這半壁江山的姑娘們,我走啦兄弟們。江湖再會。” 梅寒雪站在弟弟身邊,望著許久不見的皚皚昆侖白雪,巍巍師門圣山,對在自己這個時代早已辭世的掌門明月樓行了端正一禮:“弟子梅寒雪,今日拜別師門。” 這兩人看上去說的輕輕松松,但誰都知道他們的心思已是動搖不得。 明月樓閉上眼睛,一聲嘆息落入風中。 梅家兄弟支撐在玄武結界旁,看著最后一個御守修士擠進了生死門的裂縫里,弟弟粲然一笑,哥哥點了點頭,兩人肩頭的重任已經(jīng)完成,此一生不辜負恩情,不辜負摯友,不辜負人世。他們面對滔滔洪流,竟是如釋重負,闔眸投身入滄瀾大海——一個浪潮過,他們的身影就像水中的落梅花瓣一般消失無蹤了。 至此,所有的人都或是退到了時空生死門之后,或是歸寂于蒼茫無涯的瀚海。 琴聲在此時,錚然泯滅。 楚晚寧抬起眼,九歌化作一道金光回到他的骨血之中。昆侖雪原上,他白衣獵獵,背對著眾人。 一時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還有最后一點裂痕。”楚晚寧道,他微微側過臉,起風了,吹拂他輕柔的衣袂與漆黑的碎發(fā)。 “我走之后,諸君將其合上,可保現(xiàn)世安平。” “……” 幾許寂靜,忽有人反應過來,大喊道:“宗師!!” “楚宗師!” 薛蒙幾乎是寒毛倒豎,踉蹌著從昆侖積雪中奔來:“師尊!!師尊!!!!!”但雪道太濕滑,他跑的又急促,竟驀地跌倒于地,一雙黑潤如小獸的眼眸驚慌失措地哀哀望向楚晚寧。 “師尊……” 聽到他的聲音,楚晚寧回過頭。 他漆黑的眼眸遙遙望著他,最后楚晚寧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薛蒙的瞳孔恐懼地收縮著,天靈蓋仿佛被鉆開,有人在往他的顱內(nèi)倒著皓雪寒冰。 對不起什么?!對不起是為了他與墨燃的關系?對不起是為了曾經(jīng)的欺瞞?還是為了…… 喉頭攢動,唾沫吞咽。 還是為了…… “不要!你不要走!”薛蒙終于崩潰了,他跪在皚皚雪原上,嚎啕大哭起來,“你不要走!你們?yōu)槭裁炊歼@樣……為什么都要留我一個人啊……為什么只剩我一個人啊!!!” 眼淚不停地順著他血污縱橫的臉龐淌落,沖刷出一道道的白印子。 那撕裂心扉的慟哭仿佛從喉嚨里和著鮮血挖出,仿佛肝膽俱碎,血肉模糊。 “不要拋下我……回來啊!你們回來啊!” 他獸一般哀嗥著,弓著身子跪在雪地里,雪花在他周圍無聲寂落,他仿佛成了被飄雪碾成碎末的人。 再也站不起來。 “求你了……回來吧……” 我還有什么呢? 父親。母親。哥哥。朋友。 連龍城都碎了。 回來吧。 不要帶走我最后的脊骨。 師尊……求求你…… 可是薛蒙不知道,楚晚寧已經(jīng)死了。 一個人,被架在神壇上,因為太過強悍的實力,所以背負著沉重到無法喘息的責任。 他看著愛人在懷里合眼。 他親手將戀人肢解碎尸。 他必須與故人拔劍相向。 這些事情,只一件就足以掏空心臟,何況他都經(jīng)歷了遍。他再也回不了頭。 ——我盡力讓你們活著了。 所以現(xiàn)在,你們能不能讓我自私一回,讓我陪著他一起死去。 楚晚寧終于一腳踏入了時空生死門,從即將迎來破曉的昆侖雪域,回到了洪流洶涌的破碎人間。 那里,天地都沒有了顏色,山河湖海都成了汪洋。 那里不知日月晨昏,九州大地只剩下最后一人。 楚晚寧白衣曳地,來到那個人身后,自背后擁住他。而后,抬起修細五指,覆住踏仙君瘡痍支離的手掌。 踏仙君大震,驀地回頭:“你怎么——?!” 楚晚寧笑了,長睫毛下是一雙柔黑的鳳目。 “我說過的。” “……”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