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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時間上的考慮。儻駱道與子午道不同，出口不是西安，而是偏西的盩厔縣。之前在子午道蹉跎了太久，行蹤肯定早已為西安官軍所察覺。但有著大批步軍在子午道內(nèi)作為吸引，馬軍臨時轉(zhuǎn)道儻駱道這一步，官軍未必就會快速探知。高迎祥鐵了心要打西安，所以他認(rèn)為，兵貴神速，要趁對方尚不及反應(yīng)部署的時刻，先發(fā)制人，搶占先機。

    第二，補給上的考慮。數(shù)千馬軍為了趕時間，輕裝簡行，這些時日人馬消耗下來，物資告急。就拿楊成府來說，他扔掉的幾大包行李里，其實金銀占少數(shù)，干糧占大頭。從儻駱道北口直趨西安，還要好些路程，沒有補給，就到了西安，也無濟于事。

    楊成府一身酸痛，接了奔襲的軍令后，縱然滿肚子罵娘，動作也沒有遲緩。立刻點起馬軍，緊緊跟上了大部隊。

    不得不說，縱橫馳騁了這么多年，高迎祥對于騎兵的訓(xùn)練與運用，已經(jīng)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楊成府身在局中，感受頗深。顧視這數(shù)千馬軍，里頭闖營的老本占了近五千，其余雜牌占二三千。之所以能輕易分辨出是否雜牌，實在是因為兩方素質(zhì)的差異一目了然。

    都是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這時候又要全力出擊，各營各部招來的那些雜牌軍很明顯現(xiàn)在都是沒精打采，上氣不接下氣的頹喪模樣。闖營的老本騎兵雖也困乏，可臨戰(zhàn)在即，一個個并無半點不情不愿，反而踴躍振奮，對比鮮明。趙營的二百馬軍紀(jì)律好，然而到現(xiàn)在，士氣也十分低迷。楊成府看在眼里，服在心里。

    通過之前的了解，楊成府知道眼下已到了七月中旬，想來闖營大軍在秦嶺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而有了大半個月，有些吃驚，也有些慶幸。吃驚的是時間之長超乎想象，自己這些人居然也能過捱下這一劫；慶幸的是此前吃苦雖多，好歹還是跟著闖營、闖王，光明的未來就在前方。

    但現(xiàn)實，又給他開了個玩笑——盩厔沒打下來。

    一別數(shù)月，陳舊的盩厔縣城煥然一新。楊成府也曾幾次經(jīng)過盩厔，記憶中這城池固然堅固，但畢竟不是省城，城墻包磚不假，可也有好幾處因為戰(zhàn)亂、天災(zāi)等等塌陷而夯土填缺。但瞧如今，十余里的城墻無一薄弱環(huán)節(jié)，盡皆青磚包砌，幾面城垣上還增添了不少火炮，甚至有兩處疑似甕城的工地尚在施修，就說固若金湯也不為過。怎么會這樣？楊成府想不明白，高迎祥也是一頭霧水。

    闖軍來得突然，到底疲師遠(yuǎn)征，又是馬軍，更少攻城器械。本待是出其不意，沖入城中，誰知附近新增設(shè)的十幾處墩臺警報迭起，烽火相傳。等馬軍們趕到城下，城中早已拉起城門，列兵城上。高迎祥與劉哲帶兵在城下叫罵一宿，見城內(nèi)官軍枕戈待旦，著實是無機可乘，這才飲恨而去。楊成府先前抱有的極大期望，也隨之落空。

    人馬缺糧，高迎祥沒辦法，只好轉(zhuǎn)入附近的黑水峪一帶四處搜羅糧餉。到了這節(jié)骨眼，自保為先，那真?zhèn)€是走到一處，搶到一處。數(shù)千馬軍猶如蝗蟲過境，所及之地，無論老幼全數(shù)殺死，房屋也都付之一炬。這樣的場面，自從待在趙營后，楊成府已許久不曾遇見，一時間竟頗感不適應(yīng)。再瞧楊招鳳，更是神情沮喪至極。在這一瞬間，楊成府忽然發(fā)現(xiàn)，趙營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也許當(dāng)初自己“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待跳出來，有了對比，闖營等營寨的“鮑肆之臭”方盡顯無遺。

    黑水峪山多人稀，數(shù)千人馬掃蕩一日，幾無漏網(wǎng)之魚，所得糧秣也堪堪得以支撐兩日。既然盩厔拿不下來，高迎祥不再浪費時間，改弦易轍，調(diào)整方針，繞過盩厔，直接向西安進發(fā)。七月十九日傍晚，來到黑水峪東側(cè)山麓。

    這些日子，天氣似乎映照著楊成府的心思，是越來越差。離開黑水峪的山林，頭頂黑云低壓，好像伸手就能觸到，一直延伸到視線所及的天邊。路上，雨點就伴隨著凄厲的山風(fēng)，一陣接一陣地襲來。十幾天不曾卸甲，楊成府只覺遍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似乎都浸在水里，又冷又難受。稍稍抖擻個身子，甲縫內(nèi)冰涼的水就瞬間匯成一股又一股，從各個方向流到外邊。坐下的馬，亦是耷拉個腦袋，垂頭喪氣的。再看其他人，就連闖營的王牌，此刻也都銳氣全無，死氣沉沉。

    天際傳來轟然巨響，接踵而至的是更加猛烈的暴風(fēng)雨。楊成府風(fēng)死死盯著眼前連珠般下落的雨滴，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因為是趙當(dāng)世的人，劉哲比較看重楊成府，連日來行軍，一直把他安排在自己身邊。抬眼就是威震天下的闖王，楊成府這時卻早已麻木，半點興致也提不起來，只是半死不活頹在馬上，默默聽著高迎祥與劉哲的對話。

    起先二人并馬交談，聲音很小，楊成府聽不到，也沒興趣聽。后來不知怎么的，高迎祥與劉哲貌似起了爭端，聲音是越來越大，以至于到了楊成府不聽都不行的地步。從內(nèi)容上判斷，劉哲已經(jīng)對高迎祥執(zhí)意要攻打西安的想法有了質(zhì)疑，而高迎祥還是固執(zhí)己見，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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