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劍客行事-《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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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云問道:“這趟捫心自問的路途,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陳平安彎腰從竹箱當中取出一件東西,是當時黃師不愿欠人情贈送給他的,是一塊虬角云紋齋戒牌,碧綠色,廣一寸,長二寸,可以懸佩心胸之間。好像與那座山頂道觀的琉璃瓦,是同一種材質,只是略有差異,感覺而已,陳平安說不上來。
正面就一個古篆,心。
反面是一句詩詞,田邊溝渠幽?麟剩?澎槿趙碌淳?恰?/p>
“是一塊道門齋心牌,只不過如今不常見了。”
桓云只是瞥了一眼,便淡然說道:“我們道家自古便有唯道集虛、即為心齋的說法,事實上儒釋道三教,皆有大致相通的學問。”
陳平安握在手心,慢慢摩挲,笑道:“道理你不也都懂,而且只會懂得比我更多。”
桓云笑道:“可惜不如劍仙修為高。”
陳平安問道:“是修為高,道理才對。還是道理對,才有修為高?”
桓云說道:“修道之人的境界,往往與道理無關。”
陳平安點頭道:“有些道理。”
桓云說道:“還是要感激你沒有直接去往我那宅邸。”
陳平安將這塊齋心牌輕輕放在桌上,又取出其余兩件黃師贈送的物件,一枚篆刻有回文詩的玉鐲,玉鐲當中,螢火點點。一把樣式古樸的樹癭壺,在緩緩汲取靈氣。
都是品相不俗的好物件。
無非是陳平安看不出到底有多好而已。
黃師那個大行囊,之所以顯得大,是背了一樣大物件的緣故,在黃師顛了顛行囊取物的時候,憑借那些細微的磕磕碰碰聲響,陳平安猜測黃師還是得了一樁很了不起的福緣,除了最大的那件東西,其余雜亂物件,至少還有七八件,不過最后送給了自己這三件。哪怕如此,黃師還是得寶極多,不過陳平安覺得黃師身上所藏物件的品秩再好,都不會好于柳瑰寶的那部道書,以及府主孫清的那枚令牌。
陳平安之所以知道這些,就只是純粹心性使然。
看似不知道也無妨。反正都不會與黃師爭搶。
知道還是不知道,有區別嗎?
當然有,而且還是天壤之別。
人之心田脈絡如流水與河床,小事是水,世事千變萬化多如牛毛,心性是那河床,駕馭得住,收攏得起,便是大江大河、水深無言的氣象。
最終便可以如那蛟龍走江入海。
陳平安是在為青衣小童沿水而走。
可事實上,一路行來,陳平安自己的修心,何嘗不是心井之中龍抬頭,悄無聲息龍走江?
一兩劍或是三兩拳,打死桓云或是那趙青紈?
很難嗎?
有何難?
從來只做簡單事。
大概算不得修行。
桓云繼續說道:“玉鐲本身材質就好,更有符?高人以詩文作為一道陣法符?,久而久之,便有了類似水中火的光景。這般樹癭壺,可以幫著練氣士汲取天地靈氣,同時自行淬煉成為適宜木屬靈寶的靈氣,不是法寶,可落在某些專心修行木法的練氣士當中,便是法寶也不換的好東西。”
這么一講,省去他陳平安許多麻煩,這把樹癭壺是絕對不會賣了,至于玉鐲,哪怕要賣也要報出一個天價。
不過陳平安還是問道:“你覺得這鐲子,可以賣多少顆雪花錢?”
桓云說道:“為何不是幾顆谷雨錢?”
陳平安搖頭道:“老真人果然當不來包袱齋,不曉得數錢的快活。”
桓云便開出一個價格,兩顆谷雨錢。
哪怕是彩雀府孫清,水龍宗白璧這樣的金丹修士,一顆谷雨錢,都不是什么小數目。
許多金丹之下的中五境野修,尤其是洞府、觀海兩境修士,可能除了本命物不提,身上都積攢不出一顆谷雨錢的家當。便是有錢的山澤野修,輕易不會在自己身上帶著幾顆谷雨錢亂跑,多是留些小暑錢,以備不時之需,真要有用錢的地方,反正小暑錢的折算換取雪花錢,很簡單,世間任何一座仙家渡口都可以。
陳平安笑道:“老真人,好眼光。”
桓云神色蕭索,“好眼光,不濟事。到底是比不得劍仙風流。”
陳平安說道:“老真人你這見不得別人好的脾氣,得改改。”
桓云冷笑道:“一位劍仙的道理,我桓云小小金丹,豈敢不聽。”
陳平安瞥了他一眼,說道:“就怕有些道理,你桓云好不容易聽進去,也接不住。”
桓云沉默下去。
陳平安卻笑道:“不過我比老真人好一些,最愛聽人心平氣和講道理,老真人,不如咱們聊一聊符?一道的學問,切磋切磋,共同受益嘛。”
桓云望向這人,真是一個性情難料的家伙,委實是坐立難安,心中不痛快,讓這位老真人忍不住譏諷道:“不如我將幾本符?秘笈直接拿出來?放在桌上,攤開來,陳劍仙說需要翻頁了,我便翻頁?”
陳平安置若罔聞,只是收起了玉鐲和樹癭壺,小心翼翼放入竹箱當中,然后笑呵呵從竹箱中打開一只包裹,取出一物,重重拍在桌上。
是一塊從山巔道觀地面扒來的青磚。
桓云便開始閉目養神。
這塊青磚,說不定可以被尋常仙家山頭當鎮宅之寶了。
陳平安想了想,取出筆墨紙,開始以工筆細致描繪那座仙府遺址的建筑樣式,尤其是那座白玉拱橋。
唯獨那座山頂道觀,不會去隨隨便便畫在紙上。
陳平安畫完兩張紙后,說道:“老真人,幫個忙?畫一畫后山那幾座大的建筑?”
桓云忍著怒氣,從方寸物當中取出筆紙,開始作畫。
陳平安站起身,繞過石桌,看著那位老真人提筆作畫,感慨道:“是要比我畫得好些,不愧是符?派高人。”
桓云剛要停筆。
那人便要抬手。
桓云只得繼續繪畫。
沒辦法,那人嘴上說著恭維話,但是手中拎著一塊青磚。
第二天。
那放在私宅院子當中的仙府藻井一物,云上城沈震澤一定要買走。
這位金丹城主好像勢在必得,言辭誠懇,說他沈震澤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買下這件可以穩固山水氣運的仙家重寶,以云上城某條街的所有宅邸鋪子抵賬都行。
陳平安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桓云對于這口價值連城的藻井,其實也有想法。
只是不敢開口。
沈震澤還想著讓桓云幫忙求情,只是桓云一想到那家伙手中的青磚,就頭疼不已,便婉拒了沈震澤。
當時沈震澤氣笑道:“好你個桓老真人,該不會是想要與我爭一爭此物吧?”
桓云也沒覺得有什么好難為情的,干脆利落道:“機緣難得,各憑本事。”
沈震澤無可奈何,只能說此物既然都在云上城宅邸落了地,就該留在云上城扎根。
桓云笑道:“慢走不送。”
沈震澤氣呼呼離去。
陳平安又跑了趟云上城之外的集市,當起了包袱齋,不過這一次只兜售符?,不賣其它。
雙手籠袖蹲在路邊,也不吆喝,反正有人詢問就回答一二。
先前在山水邸報上看到的那個消息,野修黃希要與武夫繡娘在砥礪山一戰,再等兩天就要拉開序幕。
陳平安當然不會錯過。
昨天桓云離開后,陳平安便開始仔細盤算訪山尋寶的收成。
除了那些道觀供奉神像的碎木。
道觀青磚,三十六塊。
碧綠琉璃瓦,總計一百二十二片。
養劍葫內的綠竹葉尖滴水。
當然還有茫茫多的竹葉和竹枝。
暫時還溫養收藏在養劍葫內的一團破碎劍氣。
以及那本最后得到手的書籍,陳平安尚未翻閱。
黃師先后兩次贈送的的四樣東西,銅鏡,齋戒牌,玉鐲,樹癭壺。
其實還要算上涼亭那股被收入法袍當中的濃郁靈氣。
以及又多走了一趟光陰長河。
老真人桓云其實在今天清晨時分,就將那個稚童托付給沈震澤,讓一位客卿悄悄送回自己山頭。
陳平安當然不會阻攔。
不先有安心,如何靜心修心。
亥時人定,是道家講究的清凈境地。
就像那佛家的燒頭香,其實處處時時都是的。
陳平安突然笑著抬起頭,打了聲招呼。
徐杏酒蹲在攤子對面,可是千言萬語,都不曉得如何開口。
陳平安問道:“還好?”
徐杏酒笑容燦爛,“還好。”
陳平安點頭道:“那就好。”
徐杏酒問道:“我能與前輩買些符?嗎?”
陳平安說道:“當然,來者是客,不過一張符?該是多少錢,便是多少錢,你先前得到的那件寶物,就別拿出來了,反正我這兒不收。”
徐杏酒臉色尷尬。
他其實身上確實帶著寶物,而且還是兩件,至于神仙錢,一顆也無。失策了。
昨夜與趙青紈談心之后,都覺得應該交出各自寶物,當做謝禮。
陳平安笑道:“吃不上你們的喜酒了,你要心里邊愧疚,就當那件寶物,是我送你們的紅包。”
徐杏酒說道:“那我就不耽誤前輩做買賣了。”
陳平安揮揮手,“真要謝我,幫我拉些兜里錢多的冤大頭過來。”
徐杏酒苦笑道:“晚輩試試看。”
陳平安笑道:“開玩笑的話也信?昧良心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徐杏酒怔怔無言。
陳平安揉了揉額頭,“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老是這么上心,累也不累?”
徐杏酒卻說道:“我觀前輩言行,處處契合大道。”
陳平安差點就要滿頭汗水,“我家山門暫時不收弟子。”
徐杏酒莫名其妙,仍是畢恭畢敬告辭離去。
好一位劍仙前輩,言語之中,盡是玄機。
在街道遠處,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不敢來見那包袱齋。
陳平安抬頭望去,笑著點頭。
趙青紈施了一個萬福。
徐杏酒牽著她的手,趙青紈低著頭。
徐杏酒看著她,輕輕說著話。
陳平安雙手籠袖,看著有些熟悉的這一幕,便覺得好像人心雖有反復,可到底還有山水重逢,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是自家包袱齋的生意,大不如前,有些美中不足。
一天下來,只賣出去幾張符?,小掙三十顆雪花錢。
到了那座許供奉留下的宅邸。
陳平安蹲在院子里,正仔細擦拭那口斜靠墻壁的藻井,時不時朝藻井呵一口霧氣,差不多都要腦袋貼在藻井上邊了。
看得一旁桓云臉色古怪。
這真是一位能夠與那劉景龍結伴游歷山河的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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