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師徒練拳皆可憐-《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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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數(shù)供奉、客卿都與清涼宗撇清了關(guān)系,寄去了一封封密信,祖師堂那邊的座椅,一夜之間就少了五條之多。
賀小涼也是個怪人,沒有打碎劈爛那些座椅,就只是將它們搬出了祖師堂,放在門外檐下。
本就弟子不多的清涼宗,一座山頭,愈顯得冷冷清清。
所幸賀小涼在北俱蘆洲游歷過程中,先后收取的九位記名弟子,還算安定,尚未有人選擇叛逃清涼宗。在外界看來,是因為那些家伙,根本不清楚白裳這個名字的意義,更不知道山上結(jié)仇并且撕破臉皮后的兇險萬分。
這九位清涼宗開宗立派后的代弟子,66續(xù)續(xù)被賀小涼帶回山頭,多是以前不曾修行的山下凡夫俗子,年齡不算懸殊,年紀(jì)最年長之人,如今也不過而立之年,年歲最小的,不過是五六歲的稚童,賀小涼收取弟子,十分古怪,資質(zhì)根骨也看,卻并不是最看重的,能走上修行路就成,更多還是看她自己的眼緣。
今天賀小涼離開那座獨自修道的小洞天,清涼宗占據(jù)了一處風(fēng)水寶地,但是并未如何大興土木,只在祖山半山腰開辟出一小塊地盤,座座茅屋相鄰,九位弟子都住在此處,唯獨那座用來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場所,還算有點富家宅邸的樣子,類似山下大戶人家的祠堂,即可祭祖,也可延請夫子為家族弟子講學(xué)。
賀小涼收取弟子,只傳授他們一門沒有高下之分的道家口訣,此外便不再多管,不過請了一位外人來為弟子們?nèi)粘J跇I(yè),此人既不是供奉也不是客卿,卻在此為清涼宗九位弟子講學(xué)已經(jīng)好幾年,不拘泥于辨析道門典籍的玄妙,三教百家學(xué)問,此人都會傳授。賀小涼對于這位“李先生”,似乎很信任,不擔(dān)心他在此講學(xué),會誤人子弟,耽誤修行,更不擔(dān)心讓她揚言百年之內(nèi)不再收取弟子的清涼宗,變成一個四不像的仙家門派。
九位暫時依舊還是記名的弟子,對于那位只知道姓李的年輕先生,十分敬重。
賀小涼來到講堂窗外。
那位李夫子在講那儒家的詩詞文章,先前說到“池塘生春草”、“明月照高樓”的好在何處,感慨這等看似直白詩句,最見功力,都會讓后世詩家后悔晚生了千百年,然后便順勢講到了一座山下豪閥門第,或是一座山上門派,開山鼻祖的性情如何,會如何影響家風(fēng)、門風(fēng),最后便告訴那九人,若是你們將來成了那開山鼻祖,便該如何去做,才能少錯多對。
有人見到了師父出現(xiàn),便要起身行禮,賀小涼卻伸手下壓了兩下,示意講學(xué)之地,授業(yè)夫子最大。
那位面相年輕的李夫子拋出一個問題,讓九位學(xué)生去思量一番,然后離開了學(xué)堂,跟上賀小涼。
他說道:“賀宗主,你明明沒有必要如此行事……算了,其中緣由,我一個外人,就不多問。不過我確定,白裳說話,從來算數(shù)。”
哪怕賀小涼是那位道家掌教的嫡傳弟子,終究是隔了一座天下。
何況北俱蘆洲劍仙行事,真要大動肝火,哪里會管這些。
白裳如今明擺著就是不管了。
相傳北俱蘆洲最早的時候,曾經(jīng)還有一位遠(yuǎn)古劍仙,與一位至圣先師的學(xué)生,以劍尖指人,笑著詢問你覺得我一劍會不會砍下去。
答案當(dāng)然是照砍不誤了。
不過最后那位劍仙戰(zhàn)死在了劍氣長城,那位儒家圣人則在北俱蘆洲開創(chuàng)了鳧水書院,在世之時,對那位劍仙的香火后裔,多有照拂。
賀小涼笑著說道:“李先生,我如今才玉璞境沒幾年,等到躋身下一個仙人境,再到瓶頸,沒個數(shù)百年光陰,是做不到的。白裳愿意等,就等著好了。”
這位被賀小涼尊稱為李先生的讀書人,說道:“先前天君謝實的那位弟子,有些咄咄逼人了。”
賀小涼說道:“他當(dāng)年游歷途中,受過白裳指點,白裳于他有一份傳道之恩,加上清涼宗開山立派,擠占了北俱蘆洲相當(dāng)一部分道門氣運,此人自然而然會傾向于徐鉉和白裳。”
李先生搖頭道:“若是道理可以如此套用、借用,我看天君謝實的傳道,大有問題。”
賀小涼忍住笑。
李先生疑惑道:“是我錯了?”
萬事先思己錯,便是這位讀書人的治學(xué)根本。
賀小涼搖頭道:“這話,希望李先生哪天親口與謝天君說上一遍。”
李先生笑道:“有機會的話,可以試試看。不過看謝天君自身與整座宗門行事,未必討喜。”
賀小涼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害怕自己要忍不住笑出聲,同時又有些憐憫那位天君高徒。
她轉(zhuǎn)過頭,望向遠(yuǎn)處茅屋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名叫崔賜,是與一起李先生跨洲游學(xué)多年的隨從書童。
李先生說道:“我該下山了。”
賀小涼打了個稽:“不敢再挽留先生。”
李希圣便以儒家門生身份,作揖行禮。
哪怕對方不是以稽還禮,賀小涼仍是偏移腳步,躲了一躲,只不過到底是玉璞境,又在清涼宗山頭,她的挪步,神不知鬼不覺,最少在那瓷人崔賜眼中,女子宗主便是始終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受了自家先生一禮。
————
大驪京城御書房。
小朝會散去。
國師崔瀺卻難得沒有離去。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皇帝宋和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安靜等待這位國師的下文。
崔瀺從椅子上站起身,并攏雙指輕輕一抹,御書房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幅山水長卷,是寶瓶洲、北俱蘆洲和桐葉洲三洲之地。
年輕皇帝連忙起身,走到崔瀺身邊。
崔瀺緩緩說道:“大朝會上,一國君主與文臣武將聊的,是當(dāng)下事,遠(yuǎn)不過三五年,小朝會上,一國君主與將相公卿聊的,都是三五十年的長遠(yuǎn)事,當(dāng)下我私底下單獨與陛下聊的,是商量一樁百年大計,陛下興許看得到一部分過程,卻未必能夠親眼見到最后的那個結(jié)果。”
宋和輕聲道:“就像父皇當(dāng)年見不著大驪鐵騎的馬蹄,踩在老龍城的海邊?”
崔瀺直言不諱道:“差不多。”
宋和非但沒有失落,反而滿懷欣喜,笑道:“先生,我其實一直在等這天。”
在這位國師面前,只要沒有其余臣子在側(cè),年輕皇帝一直執(zhí)學(xué)生禮。
這件事,根本不用那位皇太后提點。
崔瀺說道:“等到寶瓶洲大局底定,將來難免要交由翰林院,編撰各個藩屬國出身臣子的2臣傳,忠臣傳,而且這絕非皇帝陛下在任之時可以水落石出,免得寒了廟堂人心,只能是繼任皇帝來做。這是寶瓶洲和大驪王朝的家事,陛下可以先思量一番,列出個章程,回頭我看看有無疏漏需要補充。修補人心,與修繕舊山河一般重要。”
說完這件事,崔瀺指向?qū)毱恐抟员钡谋本闾J洲,“看著如此幅員遼闊的一個北俱蘆洲,陛下作何感想?”
宋和答道:“相較以往,十分中空。”
一洲劍修,已經(jīng)浩浩蕩蕩去往倒懸山。
崔瀺點點頭,又說道:“勸陛下一句,大驪宋氏,永遠(yuǎn)別想著染指別洲版圖,做不到的。”
宋和有些遺憾。
本以為這位大驪國師,自己的先生,野心會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崔瀺笑道:“志大才疏,不也中空。”
宋和神色尷尬。
崔瀺指了指北俱蘆洲最南邊的骸骨灘,“要在披云山和骸骨灘之間,幫著兩洲搭建起一座長橋,陛下覺得應(yīng)該如何營造?”
宋和笑道:“靠神仙錢。”
崔瀺點頭,卻又問道:“真正的神仙錢源頭,從哪里來?”
宋和視線掃過那幅畫卷,望向比寶瓶洲更南端那個大洲,“注定支離破碎的桐葉洲?”
崔瀺既沒有點頭認(rèn)可,也沒有搖頭否認(rèn),只是又問:“究其根本,如何掙錢花錢?”
宋和搖頭,問題太大。
崔瀺說道:“想明白了如何掙錢,是為了如何花錢,不然留在大驪國庫,意義何在?一家一戶的金山銀山,還能當(dāng)飯吃?這就是大驪宋氏以一洲之地作為一國版圖后的自救之舉。”
崔瀺抬起雙袖,同時指向東寶瓶洲南北兩端的北俱蘆洲和桐葉洲,給出了他的答案,“如何從北俱蘆洲那邊規(guī)矩掙錢,是為了如何合情合理地補救桐葉洲破碎山河,這一進(jìn)一出,大驪看似不掙錢,實則一直在積攢國力底蘊,同時又得了儒家文廟的點頭認(rèn)可,不是我崔瀺,或是你皇帝宋和會做人,而是我大驪國策,真正契合儒家的禮儀規(guī)矩,成為了大勢所趨,如此一來,你宋和,我崔瀺,便是做得讓某些人不痛快了,對方哪怕還有本事能夠讓你我與大驪不痛快,文廟自有圣人冷眼旁觀,好教他們才一伸手,便要挨板子。”
崔瀺收起雙手,轉(zhuǎn)頭盯著宋和,這頭繡虎神色微冷,“與陛下說這些,可不是意味著陛下,就已經(jīng)比先帝更英明神武,而只是陛下運氣更好,皇帝當(dāng)?shù)猛硪恍堃巫桓咝墒潜菹乱矡o需惱火,先前的功過得失,都是先帝的,以后的功勞大小,也該只是陛下一人的,陛下治國,根本無需跟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先帝較勁,若是認(rèn)不清這點,我看我今日與陛下所說之言語,還是說得早了。”
宋和躬身作揖道:“先生教誨,學(xué)生謹(jǐn)記。”
崔瀺說道:“抹掉一些先帝的治國痕跡,先帝已死,新帝登基,又有何難?關(guān)尚書這些個老狐貍,只會笑話你這皇帝當(dāng)?shù)眯猓鋵嵍疾挥媚闼魏投嗾f多做什么,再熬個幾年,老老少少的文臣武將,自然而然就會一個個聰明到讓人看不出蛛絲馬跡。當(dāng)了大驪宋氏皇帝,志在一洲之地,國之四方皆大海,這已經(jīng)是那浩然天下的前無古人之舉,就該拿出一些與之匹配的帝王氣度。等到哪天前朝老臣子們,沒了我崔瀺落座在小朝會,依舊對你忠心耿耿,敬畏有加,那才是你宋和的真本事。若是再有一天,我崔瀺落座,也不敢再將你視為什么學(xué)生,那么宋和才算真正的千古一帝。”
崔瀺繼續(xù)說道:“兩事當(dāng)然很難,但是陛下可以試試看。什么帝王心性難揣度,那都是術(shù),不可全無,卻不可為主。即便宋氏國祚終有斷絕一日,每逢后世史書寫大驪,關(guān)于宋和,依舊是當(dāng)之無愧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想繞都繞不過去,不是贊譽最多,便是罵之最兇。”
最后崔瀺笑道:“接下來就要與陛
下說一些兩洲謀劃和既有棋子,陛下終究是陛下,國師只會是國師。身為國師,出謀劃策是本分,身為君主,為國掌舵,更是職責(zé)所在。”
宋和微笑道:“國師請講,愿聞其詳。”
————
一次練拳練得慘了,裴錢被陳如初背回一樓后,破天荒一口氣得了三天休息,而且關(guān)鍵是還不算那躺在床上沒法動彈的一天一夜。
剛好聽說魏檗馬上要舉辦第三場神靈夜游宴,這讓抄完了書的裴錢,樂開了花。
朱斂說這就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裴錢心情好,不與老廚子計較。
再說了,先前師父在那封寄回落魄山的家書上,末尾正式答應(yīng)了提拔周米粒為落魄山右護(hù)法,讓裴錢看過了十七八遍書信后,頭一回去二樓練拳的時候,是高高挺起胸膛的,一步步踩得竹樓階梯噔噔作響,還大聲嚷嚷著崔老頭兒趕緊開門喂拳,別犯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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