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山上何物最動人-《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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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來更喜歡讀書,其實不太喜歡練武,不是吃不住苦,熬不住疼,就是沒姐姐那么癡迷武學。
追隨師父盧白象,再次來到這座落魄山上,他和姐姐依舊沒能將名字記錄在祖師堂譜牒上,因為那位年輕山主又沒在山頭,元來沒覺得有什么,姐姐元寶其實頗為憤懣,總覺得師父受到了怠慢。元來每天除了練拳走樁,與姐姐切磋技擊之術,一有空閑就是看書,元寶對此并不高興,私底下找過元來,說了一番找了這么個師父,我們姐弟二人一定要惜福的大道理。元來聽進去了,不過還想要說些自己的道理,只是看著姐姐當時的冷峻面容,以及姐姐手中攥緊的那根木桿長槍,元來就沒敢開口。
那桿木槍,是他們那個當鏢師的爹,唯一的遺物,在元寶眼中,這就是元家的祖傳之物,本該傳給元來,但是她覺得元來性子太軟,從小就沒有血性,不配拿起這桿木槍。
元寶當然更喜歡那個熱熱鬧鬧又規矩森嚴的真正師門,曾是朱熒王朝一個江湖魔教門派的老巢,師父先是攏起了一伙邊境流寇馬賊,后來斷斷續續來了許多隱姓埋名的奇人異士,有些老人,滿身的書卷氣,哪怕吃著粗糲食物,喝著劣酒,也能悠哉悠哉,有些衣衫普通的年輕子弟,見著了大魚大肉都要皺眉頭,卻要猶豫半天,才愿意下筷子,有些沉默寡言的漢子,對著一把佩刀,偏偏就要落淚。
元來喜歡落魄山。
因為落魄山上有個叫岑鴛機的姑娘。
與姐姐元寶一樣,練拳勤勉,但是長得比姐姐好看,還溫柔。
他知道岑鴛機每天早晚都會走兩趟落魄山的臺階,所以就會掐準時辰,早些時候,散步去往山巔山神祠,逛蕩一圈后,就坐在臺階上翻書。
今天月色下,元來又坐在臺階頂上看書,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岑姑娘就要從一路練拳走到山巔,她一般都會休息一炷香功夫再下山,岑姑娘偶爾會問他在看什么書,元來便將早就打好的腹稿說給姑娘聽,什么書名,哪里買來的,書里講了什么。岑姑娘從來不會厭煩,聽他言語的時候,她會神情專注望著他,岑姑娘那一雙眼眸,元來看一眼便不敢多看,可是又忍不住不多看一眼。
岑姑娘的眼睛,是明月。
天下明月唯一輪,誰抬頭都能瞧見,不稀奇。
岑姑娘眼中的明月色,就只有他元來一人,輕輕望去,才能發現。
今夜不知為何,岑姑娘身邊多出了一個姐姐,一起打著那個粗淺入門的走樁,一起登山。
元來便有些難為情,坐立難安,擔心那位心直口快的姐姐,會當著岑姑娘的面訓他不務正業,那以后,岑姑娘還愿意問自己在看什么書嗎?
元寶和岑鴛機一起到了山巔,停了拳樁,兩個姿容各有千秋的姑娘,有說有笑。不過真要計較起來,當然還是岑鴛機姿色更佳。
元寶與岑鴛機私底下切磋過,各有勝負,雙方練拳都沒多久,于是約定了將來她們要一起躋身傳說中的金身境。
元來坐在不遠處,看書也不是,離開也不舍得,微微漲紅了臉,只敢豎起耳朵,聽著岑姑娘清脆悅耳的言語,便心滿意足。
兩位少女并肩而坐,元寶說著自己師父的武學通玄,才情驚艷,琴棋書畫,無所不知。
岑鴛機便說著朱老先生的諸多好,和藹可親,待人和善,做得一大桌子佳肴美味。
元來向下望去,看到了三個小丫頭,為首之人,個兒相對最高,是個很怪的女孩,叫裴錢,特別鬧騰。在師父和前輩朱斂那邊,言語從來沒什么忌諱,膽子極大。后來元來問師父,才知道原來這個裴錢,是那位年輕山主的開山大弟子,并且與師父四人,當年一起離開的家鄉,走了很遠的路,才從桐葉洲來到寶瓶洲落魄山。
那個總能變出一捧瓜子的粉裙女童,落魄山如今尚未有正兒八經的祖師堂建筑,卻已有自己的譜牒,譜牒上她叫陳如初,不過她還說喊她暖樹也可以,詳細解釋是那“暖律潛催,幽谷暄和,黃鸝翩翩,乍遷芳樹”的暖樹,取此句的首尾二字成名字。另外那個扛著一根行山杖的黑衣小姑娘,憨憨的,第一次見面,就問他有沒有聽過北俱蘆洲的啞巴湖,曉不曉得啞巴湖里有一條大水怪。
岑鴛機看到那裴錢,就有些犯怵發虛。
元寶不太愿意搭理這個落魄山上的小山頭,陳如初還好,很乖巧一孩子,其余兩個,元寶是真喜歡不起來,總覺得像是兩個給門板夾過腦袋的孩子,總喜歡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落魄山加上騎龍巷,人不多,竟然就有三座山頭,大管家朱斂、大驪北岳正神魏檗、看門人鄭大風是一座,處久了,元寶覺得這三人,都不簡單。
裴錢這撥孩子,勉強算一座小山頭。
騎龍巷壓歲鋪子掌柜石柔,與草頭鋪子師徒三人,好像比較親近。
那個喜好身穿青衣的陳靈均,更多是獨來獨往,不在任何一座山頭。
元寶詢問過岑鴛機關于那個年輕山主的事情,岑鴛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不是壞人,沒什么山主架子,喜歡當甩手掌柜,一年到頭都在外邊遠游,只知道讓朱老先生操持大小事務,勞心勞力。
裴錢也與元寶、元來姐弟聊不到一塊去,帶著陳如初和周米粒在山神祠外玩耍,若是沒有元寶岑鴛機這些外人在場,被山水同僚譏諷為“金頭山神”宋煜章也會現身,聽裴錢說些從老廚子和披云山那邊聽來的山水趣聞,宋煜章也會聊些自己生前擔任龍窯督造官時的瑣碎事務,裴錢愛聽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離著元寶三人有些遠了,周米粒突然踮起腳跟,在裴錢耳邊小聲說道:“我覺得那個叫元寶的小姑娘,有些憨憨的。”
裴錢瞪眼道:“身為落魄山右護法,怎么可以在背后說人是非?!”
周米粒病懨懨的。
裴錢嬉笑道:“傻不傻的,還需要你說嗎?咱們心里有數就行了。”
周米粒笑逐顏開。
裴錢伸手摸著周米粒的小腦袋,微微彎腰,眼神慈祥道:“每天吃那么多米粒兒,一碗又一碗的,個兒怎么不長高嘞?”
周米粒以腳尖點地,挺起胸膛。
裴錢輕輕按下周米粒,安慰道:“有志不在個兒高。”
周米粒笑得合不攏嘴。
裴錢伸出雙手,按住周米粒的兩邊臉頰,啪一下合上啞巴湖大水怪的嘴巴,提醒道:“米粒啊,你現在已經是咱們落魄山的右護法了,上上下下,從山神宋老爺那邊,到山腳鄭大風那兒,還有騎龍巷兩間那么大的鋪子,都曉得了你的職務,名聲大了去,越是身居高位,你就越需要每天反省,不能翹小尾巴,不能給我師父丟臉,曉不得?”
陳如初望向北邊的灰蒙山,也屬于自家山頭,而且極大,如今螯魚背已經租借給了書簡湖珠釵島。
陳如初輕聲說道:“朱先生好像這次出門還要很久。”
裴錢點頭道:“要走好些地方,聽說最遠,要到咱們寶瓶洲最南邊的老龍城。”
裴錢從袖子里掏出一只錢囊,“與你們說過的,送我錢袋子的那位桂姨,就是老龍城的神仙前輩,她笑起來特別好看哩。”
周米粒問道:“能給我瞅瞅不?”
裴錢遞過去,“不許亂翻,里邊裝著的,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周米粒拿過錢袋子,“真沉。”
裴錢扯了扯嘴角,哼哼道:“這就叫家當!”
裴錢跳上了山巔欄桿,學自己師父,緩緩出拳,行云流水。
每次驟然停歇一振袖,如悶雷。
稍稍一跺腳,整條欄桿便瞬間灰塵震散。
只可惜石階那邊三人,已經下山去了。
一行人乘坐牛角山仙家渡船,剛剛離開舊大驪版圖,去往寶瓶洲中部地界。
如今的寶瓶洲,其實都姓宋了。
劉重潤覆了一張朱斂遞來的女子面皮,中人之姿,坐在屋內梳妝臺前,手指輕輕抹著鬢角,哭笑不得。
只是想起此次尋寶,依舊惴惴不安,畢竟水殿龍舟兩物,她作為昔年故國垂簾聽政的長公主,尋見容易,只是如何帶回龍泉郡,才是天大的麻煩,不過那個朱斂既然說山人自有妙計,劉重潤也就走一步看一步,相信那個青峽島的賬房先生,既然愿意將落魄山大權交予此人,不至于是那種夸夸其談之輩。
盧白象屋內,朱斂盤腿而坐,桌上一壺酒,一只瓷杯,一碟黃豆,小酌慢飲。
盧白象坐在對面,沒有喝酒的意思。
崔東山的那封回信上,提了一筆魏羨,說這家伙這些年從隨軍修士做起,給一個名叫曹峻的實職武將打下手,攢了不少軍功,已經得了大驪朝廷賜下的武散官,以后轉入清流官身,就有了臺階。
藕花福地畫卷四人,如今各有道路在腳下。
魏羨投軍,隋右邊在桐葉洲玉圭宗修行,當了個修道之人,盧白象在江湖上開宗立派,唯獨朱斂,留在落魄山。
盧白象先前收到朱斂的密信,就立即準備了三件山上寶物和一箱子神仙錢,都是幾撥朱熒王朝亡國遺民的買命錢,不過后來陳平安從龍宮洞天寄信回落魄山,朱斂不但沒收下盧白象辛苦積攢下來的家底,還反過來給了盧白象十顆谷雨錢。但是同時叮囑盧白象創建的門派,收攏各路兵馬沒關系,最好別摻和那幫遺老遺少的復國之舉,大驪鐵騎接下來要做的,肯定就是針對這撥試圖死灰復燃的漏網之魚。陳平安在信上只是建議,沒有一定要盧白象如何行事。
與劉重潤商議尋寶一事,盧白象在場,只不過都是朱斂在那邊運籌帷幄。
朱斂一舉三得。
幫著落魄山確定了劉重潤和珠釵島,值不值得成為長遠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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