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欲言已忘言-《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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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呵呵道:“不然?在北俱蘆洲,誰能將‘我周密’三個字,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那位老先生趕緊跑開,去合上一本攤開之圣賢書,不讓三人見到自己的窘態。
上了歲數的老書生,還是要講一講臉面的。
————
正值山君魏檗離開披云山之際。
一支車隊浩浩蕩蕩,舉家搬遷離開了龍泉郡槐黃鎮。
不是沒錢去牛角山乘坐仙家渡船,是有人沒點頭答應,這讓一位管著錢財大權的婦人很是遺憾,她這輩子還沒能坐過仙家渡船呢。
沒辦法,是兒子不點頭,她這個當娘親的也沒轍,只能順著。
杏花巷馬家,在老嫗死后,老嫗的孫子也很快離開小鎮,祖宅就一直空著了,而老嫗的一雙兒子兒媳,早就搬出了杏花巷祖宅,馬家有錢,卻不顯山不露水,就跟林守一在窯務督造署當差的父親,有權卻不彰顯,給人印象就只是個不入流的胥吏,兩戶人家,是差不多的光景。
馬家夫婦,當年搬出了杏花巷,卻沒有在福祿街和桃葉巷購置產業,如今已經悄悄將祖上傳下來的龍窯,轉手賣給出了個天價的清風城許氏。
然后在兒子的安排下,舉家搬遷去往兵家祖庭之一真武山的地界,以后世世代代就要在那邊扎根落腳,婦人其實不太愿意,她男人也興致不高,夫婦二人,更希望去大驪京城那邊安家落戶,可惜兒子說了,他們當爹娘的,就只能照做,畢竟兒子再不是當年那個杏花巷的傻小子了,是馬苦玄,寶瓶洲如今最出類拔萃的修道天才,連朱熒王朝那出了名擅長廝殺的金丹劍修,都給他們兒子宰殺了兩個。
婦人掀起車簾子,看到了外邊一騎,是位漂亮得不像話的年輕女子,如今是自己兒子的婢女,兒子幫她取了個“數典”的名字。
婦人覺得有些好玩,只有這件事,讓她覺得兒子還是當年那個傻兒子。
在與人慪氣呢。
早年泥瓶巷那個傳言是督造官大人私生子的宋集薪,身邊就有個婢女叫稚圭。
聽婆婆在世時的說法,兒子其實一直喜歡那個稚圭。
馬車旁策馬緩行的女子察覺到了婦人的視線,一開始打算沒看到。
但是馬隊最前邊一騎當先的年輕男子,轉頭望來,眼神冷漠。
她嚇得噤若寒蟬,立即轉頭望向車簾子那邊,柔聲問道:“夫人,可是需要停車休憩?”
婦人笑著搖頭,緩緩放下簾子。
被取名為數典的年輕女子,瞥了眼前方那一騎年輕男子的背影,她心中悲苦,卻不敢流露出絲毫。
當年她與清風城許氏母子、正陽山搬山猿一起進入驪珠洞天,眾人都是為機緣而來,到頭來,結果她竟是最凄慘的一個,一樁福緣沒撈到手,還惹下天大的禍事,貨真價實的滅門之禍,她爺爺,海潮鐵騎的主人,在被勢不可擋的大驪兵馬滅國之后,原本已經順勢而為,丟了兵權,但是在朝廷那邊保住了一份官身,然后得以告老還鄉,但是這個年輕人,出現了。
榮歸故里,朝廷抽調出來的隨行護衛,加上爺爺的親軍扈從,百余人,都死了,遍地尸體。
她與老人一起跪倒在地。
馬苦玄站在跪地兩人之間,伸手按在兩顆腦袋之上,說兩顆腦袋,還不了債,就算整支海潮鐵騎都死絕了,也還不上。
馬苦玄就問那個老人,應該怎么辦。
老人開始磕頭,祈求馬苦玄放過他孫女,只管取他性命。
一生戎馬生涯,戰功無數,哪里想到會落得這么個下場,女子在一旁木然跪著。
馬苦玄便一掌按下,地上留下一具慘不忍睹的癱軟尸體。
最后馬苦玄沒有殺她,將她留在了身邊,賞賜了她一個數典的名字,沒有姓氏。
失魂落魄的數典,最后跟隨馬苦玄去往龍泉郡。
一路上多次殺人隨心的年輕男子,重返家鄉后,第一個去處,不是杏花巷,更不是他爹娘住處,而是走在了龍須河之畔,在那龍須河與鐵符江接壤處的瀑布口子上,然后數典看到了一位捧劍神祇的出現,是大驪第一等水神,名為楊花。
馬苦玄當時蹲在江河分界處,輕輕往水中丟擲石子,對那位神位極高的大驪神靈笑道:“我知道你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侍女,我呢,只是你麾下河神的孫子,照理說,應該禮敬你幾分,但是我聽說你對我奶奶不太客氣,那么你就要小心了,人生在世,無論是修道之人,還是神祇鬼怪,欠了債都是要還的,等到我下次返回這邊探望奶奶,你若是還是沒還清債,敢對這條龍須河頤指氣使,那么我就要將你的金身拘押到真武山上,日日錘煉,碎了多少香火精華,我便喂你多少香火,我要你還上一千年,哪怕我馬苦玄死了,只要真武山還在,你就要受一千年的苦頭,少一天,都算我馬苦玄輸。”
水神楊花嗤之以鼻。
馬苦玄又說了一句,“你既然能夠成為大江正神,吃苦自然不太怕,沒關系,你到底是女子出身,人性不在,有些秉性難以祛除干凈,我會每隔幾年就抓些淫祠神祇,或是山澤精怪,去往真武山,然后傳授他們一樁早已失去傳承的神道秘術,讓他們因禍得福,讓你知道什么叫錢債身償。”
馬苦玄最后說道:“我與你說這些,是希望你別學某些人,蠢到以為很多小事,就只是小事。不然我馬苦玄破境太快,你們還債也會很快的。”
那位鐵符江水神沒有言語,只是面帶譏笑。
馬苦玄歪著腦袋,“不信,對不對?”
馬苦玄微笑道:“那就等著。我現在也改變主意了,很快就有一天,我會讓太后娘娘親自下懿旨,交到你手上,讓你去往真武山轄境,擔任大江水神,到時候我再登門做客,希望水神娘娘可以盛情款待,我再禮尚往來,邀請你去山上做客。”
楊花神色凝重。
馬苦玄搖搖頭,“不好意思,晚了。”
楊花瞇起眼。
一位真武山護道人,在馬苦玄身后現出身形,微微一笑,“水神娘娘,擅自殺人,不合規矩。”
楊花冷笑道:“馬苦玄已經是你們真武山的山主了?”
那位兵家修士搖搖頭,笑道:“自然不是。只不過馬苦玄說話,似乎比我們山主更管用一些,我也心生不滿已久,無可奈何罷了。”
楊花發現那位修士朝悄悄自己使了個眼色。
楊花嘆了口氣,對馬苦玄說道:“馬蘭花很快就可以擁有自己的河神祠廟。”
龍須河河婆馬蘭花,當年從河婆晉升河神后,卻一直無法建造祠廟。
若是鐵符江水神金口一開,建造香火祠廟,合情合理,無論是龍州當地官府,還是大驪朝廷禮部那邊,都不會為難。
馬苦玄站起身,拍拍手,“好的,那么我馬苦玄也反悔一回,以后水神娘娘,便是我馬苦玄的貴客。”
在那之后,身材修長的馬苦玄,黑衣白玉帶,就像一位豪閥門第走出游山玩水的翩翩公子,他走在龍須河畔,當他不再隱藏氣機,故意泄露出氣息,走出去沒多遠,河中便有水草浮現,搖曳河水中,似乎在窺探岸上動靜。
好似不敢與馬苦玄相認,那位姿容不再老朽衰老的婦人,從河面探出腦袋后,她望著那個岸上的年輕男子,江河水神不會流淚,婦人卻下意識擦拭臉龐。
那是婢女“數典”第一次見到年輕魔頭馬苦玄,燦爛而笑。她還發現原來這種鐵石心腸的壞種,也會流淚。
那天馬苦玄坐在河畔,與她并肩而坐,婦人輕輕抓著馬苦玄的手,一直在喃喃而語。
馬苦玄只是坐在那邊,很久都沒有說話,有些陌生的面容,但卻是他這輩子最熟悉不過的嘮叨。
奶奶又說了好多的家長里短,罵了好多的人,最后卻要他什么都不用管。
她最后讓孫子等一會兒,然后去了趟寒酸的水中府邸,搬了所有積攢下來的家當回來,整整齊齊放在兩人身邊,一件件說著來歷,最后要馬苦玄全部帶走,說這些都是她為孫子攢下來的媳婦本,就是不曉得這些年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反正那個稚圭,就是個天生的狐媚子,真不是可以娶進家門的女子,除了她,任何女子當她的孫媳婦,她都認。
馬苦玄說就是稚圭了。
婦人便習慣性伸出手指頭,輕輕戳了孫子的額頭,罵他是鬼迷心竅了,半點不知道好,是個爹不管娘不教的癡子,活該命苦吃苦。
最后婦人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說當年為了成為這河婆,可遭罪吃疼,若不是念著還有他這么個孫子,一個人沒個照顧,她真要熬不過去了。
馬苦玄便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抹了把臉。
婦人讓那馬苦玄必須答應她一件事,馬苦玄說不用怕這個,真要循著蛛絲馬跡查到杏花巷馬家頭上,那個陳平安敢殺一個人,他就殺陳平安兩個最在意之人,只會多不會少。婦人只是搖頭,一定要馬苦玄答應她,帶著哭腔,說他們可是你爹娘,哪有這么算賬的。
馬苦玄卻沉默不言語。
最后婦人使出了殺手锏,說若是他不答應,以后她就當沒孫子了。
馬苦玄只好先答應下來,內心深處,其實自有計較,所以分別之后,馬苦玄依舊沒有去找爹娘,而是去了趟楊家鋪子,得知自己奶奶必須留在龍須河之后,此事沒得商量,馬苦玄這才不得不改變主意,讓爹娘高價賣出祖傳龍窯,舉家離開龍泉郡。最終便有了這趟慢悠悠的離鄉遠游。
這一路行來,數典發現了一件怪事。
不知為何,好像馬苦玄與父母關系很一般,并非仙人有別的那種疏離,就好像從小就沒什么感情,去了山上修道之后,雙方愈發的疏且遠,而那對夫婦,好像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欣喜情緒當中,對于光宗耀祖的兒子,他幾乎連一個笑臉都沒有的沉默寡言,夫婦根本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好像自家兒子如此高高在上,這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夫婦二人,那個尋常豪紳裝束的男子,透著一股豪紳巨賈的精干,婦人,生了一雙桃花眸子,姿色卻算不得出彩,看人的眼神,哪怕臉上帶著笑,依舊透著絲絲冷意。
一路上,有些不長眼又運氣不好的人與精怪,都死了。
馬苦玄好像有意揀選了那些有路可走卻窮山惡嶺的山水路程,要拿那些流寇、精怪打殺了,以此排解心中煩悶。
在這期間,她的師門修士,第二次前來救她。
第一次是祖師帶人親臨,向馬苦玄興師問罪,被馬苦玄親手打殺十數人,就當著她的面,碾死螻蟻一般。
馬苦玄出手之前,要她做了第二個選擇,是自己活,還是救他們之人死。
若是答錯了,她就要死。
數典答對了。所以那些人死了。
這一次,是一位有望與她成為山上道侶的同門師兄,與他的山上朋友趕來,要救她離開水深火熱。
馬苦玄又讓她做選擇,是做那亡命鴛鴦,還是獨自茍活。
數典還是要活。
于是那位她一直以為自己深愛著的師兄,與他的幾位朋友,又都死了,毫無懸念。
當時大雨泥濘,數典整個人都已經崩潰,坐在地上,大聲詢問為何第一次自己求死,他馬苦玄偏不答應,之后兩次,又遂了她的心愿。
馬苦玄當時一身長衫不沾絲毫雨水,對她笑道:“本就是要你生不如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的不理解,便是一位仙子,今天卻要坐在爛泥里可憐哀嚎的原因,什么時候理解了,就可以活得輕松愜意,往日種種,根本不值一提。”
馬苦玄一把抓住她的頭顱,將她摔到馬背上,“當奴婢的,以后再有不敬,便割舌頭,下不為例。”
車隊在雨幕中繼續趕路。
春末時節,陽光和煦。
馬苦玄在馬隊最前頭,坐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心中默默計算著寶瓶洲有哪些蹲茅坑不拉屎的上五境修士。
大驪國師,繡虎崔瀺,不算,這位老先生,的的確確是那做大事的。
躲在大驪京城多年,那位墨家分支的巨子,硬生生熬死了陰陽家陸氏修士,也算本事。
那十二艘名副其實的山岳渡船,馬苦玄親眼見識過,抬頭望去,遮天蔽日,渡船之下方圓百里的人間版圖,如陷深夜,這便是大驪鐵騎能夠快速南下的根本原因,每一艘巨大渡船的打造,都等于是在大驪朝廷和宋氏皇帝身上割下一大塊肉,不但如此,大驪宋氏還欠下了墨家中土主脈、商家等中土大佬的一大筆外債,大驪鐵騎在南下途中的刮地三尺,便是秘密還債,至于什么時候能夠還清債務,不好說。
那個名叫許弱的墨家游俠,不容小覷。
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已經動身返回,繼續留在寶瓶洲,毫無意義,況且聽說這位天君有后院起火的嫌疑,再不返回北俱蘆洲,會鬧笑話。
其余的,好像都是些可有可無的存在,死了,靈氣重歸天地,活著,就是會些仙法的山上竊賊,吃進便不吐出的守財奴。
神誥宗的天君祁真,連賀小涼這種福緣深厚的宗門弟子都留不住,將她打斷手腳留在神誥宗,當一只聚寶盆不好嗎?
從玉圭宗搬遷過來的下宗真境宗,一鼓作氣吞并了書簡湖后,風頭正盛,不過那姜尚真很會做人,堂堂宗主,竟然愿意夾著尾巴做人,宗門弟子與外界起了任何沖突,根本不問緣由,全是自家錯,祖師堂那邊家法伺候,好幾次都是幫著結仇門派,主動送去人頭,這才免去了許多麻煩和隱患。
宮柳島野修劉老成,是玉璞境,截江真君劉志茂也破境了,成為第二位上五境野修,當然,如今都算是真境宗的譜牒仙師了。
風雪廟那位貌若稚童的老祖師,已經數百年不曾下山,倒是在正陽山與風雷園的雙方廝殺當中,露過一次面。
真武山那邊的某位女子修士,比同為寶瓶洲兵家祖庭的風雪廟老祖,還要沉寂,不過眾多弟子倒是在大驪邊軍當中,一直很活躍。
一直躲在重重幕后的云林姜氏的家主。
寶瓶洲歷史上第一位上五境神祇,披云山魏檗。
朱熒王朝那位至今都沒有現身的上五境劍修,不知道是閉關死了,還是選擇繼續隱忍。
至于大隋王朝那個說書先生,如今待在披云山當那階下囚,護著一位高氏皇子,真不是馬苦玄看不起這個老家伙,除了一個玉璞境的境界,還剩下點什么?
最后馬苦玄想起了泥瓶巷那個泥腿子。
馬苦玄在馬背上睜開眼睛,十指交錯,輕輕下壓,覺得有些好玩,離開了小鎮,好像遇到的所有同齡人,皆是廢物,反而是家鄉的這個家伙,才算一個能夠讓他提起興致的真正對手。
不知道下一次交手,自己需不需要傾力出手?
估計依舊不用。
這就有些無趣了。
馬苦玄又閉上眼睛,開始去想那中土神洲的天之驕子。
至于身后那個婢女,總有一天,她會悲哀發現,不知不覺,報仇之心全無,反而有朝一日,她就要由衷覺得待在馬苦玄身邊,就是天底下唯一的安穩。
到了那個時刻,也就是她該死的時候了。
馬苦玄還會留下她的一部分魂魄和記憶,憑借某些連真武山老祖都無法掌握的失傳秘法,循著那點蛛絲馬跡,找到她的投胎轉世,時機到來,就還給她記憶,讓她生生世世不得解脫,一次次轉世為人,一次次生不如死。
那個陳平安,只要敢報仇,只會比她更慘。
但是在陳平安尋仇之前,他馬苦玄不會多做什么,畢竟當年是他們馬家有錯在先。
他馬苦玄再心狠手辣,還不至于濫殺無關人,只不過世上多有求死人,不湊巧惹到了他馬苦玄,他便幫著送一程而已。
————
落魄山上,一大清早,裴錢就準備好了大大小小的家當,她馬上就要出一趟遠門!
因為昨天那老頭兒告訴她,“背好小竹箱,帶好行山杖。去你家鄉,一起游學去,別擔心,就當是陪著老夫散散心,練拳這種事,以后再說。”
裴錢當時剛嚷著“崔老頭今兒吃沒吃飽飯”,然后就推開二樓竹門,要鐵了心再吃一頓打。
反正撂不撂一兩句英雄豪氣的言語,都要被打,還不如占點小便宜,就當是自己白掙了幾顆銅錢。
結果一襲青衫也沒光腳的老頭子,就來了這么一句。
裴錢還有些不自在來著,緊接著便又回了一句,“老廚子走了,可是山上還有暖樹丫頭管咱們飯啊,再說了,飯桌上我也沒搶你那一碗吧?”
崔誠差點沒忍住再給這丫頭來一次結結實實的喂拳。
最近這些天,崔誠經常露面,也會上桌吃飯。
崔誠只說了一句話,“下樓一邊涼快去。”
裴錢卻眼珠子急轉,硬是磨磨蹭蹭了半天,這才大搖大擺走出竹樓,站在廊道中,雙手叉腰,喊道:“周米粒!”
坐在一樓樓梯那邊的黑衣小姑娘,立即跑到空地上,問道:“今兒怎么沒有聽到嗷嗷叫嘞?”
裴錢一挑眉頭,雙臂環胸,冷笑道:“你覺得呢?進了二樓,不分出勝負,你覺得我能走出來?”
周米粒皺著臉,使勁想著問題,最后問道:“咱們在那碗飯里下瀉藥啦?咋個我事先不知道,這種事情,不該交給暖樹啊,我是落魄山右護法,我來做才對……”
裴錢跳下二樓,飄落在周米粒身邊,閃電出手,按住這個不開竅小笨蛋的腦袋,手腕一擰,周米粒就開始原地旋轉。
到后來是周米粒自己覺得有趣,原地奔跑起來。
裴錢伸出并攏雙指,一聲輕喝道:“定!”
周米粒立即站定,還沒忘記瞪大眼睛,一動不動。
裴錢雙指豎在身前,另外那只手做了個氣沉丹田的姿勢,點頭道:“我這一手仙家定身術,果然了得,連啞巴湖的大水怪都躲不過。”
周米粒還是不敢動,只能眼睛發亮。
裴錢比較滿意,雙指朝她一丟,“動!”
周米粒趕緊拍掌,興高采烈道:“厲害厲害,我方才真動彈不得了。”
這天裴錢帶著周米粒又去找陳如初耍去,三個丫頭湊一堆,嘰嘰喳喳,就像那山間桃花開無數,花上有黃鸝。
然后一天的光陰,就那么一晃而過。
今天清晨,不光是陳如初和周米粒到了,就連鄭大風也來了,還有陳靈均。
鄭大風面無表情。
怪不得他鄭大風,是真攔不住了。
陳靈均看了眼老人崔誠,便不再多看,走去了崖畔那邊獨自發呆。
崔誠對鄭大風說道:“告訴朱斂,不要那一半武運,很不錯。”
鄭大風手持一把桐葉傘,嬉皮笑臉道:“老廚子不要,給我也成嘛。”
崔誠一腳踹去,不快,鄭大風腳步踉蹌著也能輕松躲開。
裴錢在一旁顯擺著自己腰間久違的刀劍錯,竹刀竹劍都在。
還有手持行山杖,背著小竹箱。
今天老人也身穿儒衫。
裴錢不是沒見過老人這副裝束,只是覺得今兒特別陌生。
崔誠笑道:“不知道了吧,老夫也是讀書人出身,早年學問還不小,是咱們寶瓶洲數得著的碩儒文豪。”
裴錢說道:“是你自個兒數的?”
崔誠笑道:“哦?”
裴錢立即大聲道:“應該不是!絕對是寶瓶洲山上山下都公認的事實。”
鄭大風心中嘆息,“地點選好了,按照前輩的意思,從南苑國最西邊的一處荒野深山開始。”
崔誠點點頭,轉頭望向裴錢,“準備妥當了?”
裴錢使勁點頭,死死攥緊手中行山杖,顫聲道:“有些妥當了!”
最終一老一小,好似騰云駕霧,落在了一座人跡罕至的山巔。
裴錢臉色微白。
崔誠輕聲笑道:“等到走完這趟路,就不會那么怕了,相信老夫。”
裴錢將手中行山杖重重戳地,嗤笑道:“怕個錘兒!”
崔誠眺望遠方,說道:“那就麻煩你收起袖子里的符箓。”
裴錢一只袖子輕抖,假裝什么都沒有聽到。
兩人一起徒步下山。
一開始裴錢還有些惴惴不安,只是走慣了山路的她,走著走著,便覺得真沒什么好怕的,最少暫時是如此。
離著南苑國京城,還遠得很,如今腳下,只是當年藕花福地的蠻夷之地,都不算真正的南苑國版圖。
這天黃昏里,裴錢已經熟門熟路煮起了一小鍋魚湯和米飯。
山腳那邊有條河水,裴錢自己削了竹竿,綁上了魚線魚鉤,然后拋竿入水,安安靜靜蹲在河邊,魚兒徹底咬鉤,一個猛然拽起,就上岸了。
崔誠當時看著那根粗魚竿就頭疼,這能叫釣魚,叫拔魚吧?
不過端著大碗喝著魚湯的時候,盤腿而坐的老人就不計較這些了,有點咸,黑炭丫頭問他滋味如何,老人便昧著良心說還行。
裴錢給自己勺了魚湯泡飯吃,香噴噴,有了魚湯,賊下飯!
裴錢蹲在地上,肩頭一搖一擺,小丫頭歡天喜地。
老人也懶得說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了。
他又不是那陳平安。
以后若是陳平安敢念叨這些雞毛蒜皮,老人覺得自己說不定就要忍不住訓斥他幾句,當個師父有什么了不起的,管東管西,裴丫頭的心性,其實才多大……
只是一想到這些,老人便有些自嘲,對那裴錢輕聲道:“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裴錢哦了一聲,開始細嚼慢咽。
收拾過了碗筷和煮湯的陶罐,裴錢拿出水壺,洗了把手,然后從各色物件分門別類、一一擺放整齊的小竹箱里邊,取出書筆紙墨,將小竹箱當做書案,開始認真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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