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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五章 吾為東道主(五)-《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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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道士也半點不惱,撫須笑道:“貧道一個修仙的,又不是那些只會打打殺殺的純粹武夫,能有幾斤幾兩的武運。”

    許甲將酒壺和白碗放在桌上,拆臺道:“山君老爺剛才說了,不提陳平安,只說那個鎮(zhèn)妖樓的梧桐樹精,除了飛升境修為,還可以視為半個神到的武夫。”

    封君微笑道:“貧道跟一棵梧桐樹較勁作甚,不至于不至于。”

    老掌柜趴在柜臺那邊,笑道:“當年眼拙,竟然沒能看出那位隱官的武運深淺。”

    一提到那個在自家鋪子喝過兩次酒的年輕隱官,店伙計許甲就來氣,惱火道:“劍氣長城那間小酒鋪的無事牌,可都是跟咱們鋪子學的。”

    封君抿了一口酒水,撫須而嘆道:“之前在夜航船,貧道與陳道友可謂一見投緣,猶有一番論道,各有妙法相互砥礪,陳道友其中有句‘天下道法無缺漏,只是街上道士擔漏卮’,這話說得真是……滴水不漏了,難怪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做出接連壯舉。”

    許甲說道:“那家伙也就是運道好。”

    老掌柜笑著搖搖頭,因為許甲與曹慈是朋友的緣故,所以一直看那陳平安不太順眼。

    封君更是搖頭晃腦,一手托碗,再抬起一手,反駁道:“此言差矣,太過小覷陳道友了。一個人餓極了,一口氣能吃九個大肉包子,凡夫俗子吃包子,總會越吃越難吃。如果吃第一個包子,跟第九個包子的滋味,是一樣的,這就是修道之人。貧道這輩子走南闖北,云游天下,閱人無數(shù),像陳道友這樣的,屈指可數(shù)。”

    懷漣說道:“你們倆想問就問,不用拐彎抹角。”

    一個故意扯到陳平安,一個順勢接話,歸根結(jié)底,還是好奇自己為何會拒絕陳平安登山。

    封君好奇問道:“懷漣道友既然對那年輕隱官并無惡感,甚至還有幾分不加掩飾的好觀感,那么今天為何不許他登山,還要多此一舉,故意說幾句傷人的重話?”

    懷漣冷笑道:“劍修不看自身境界,難道還要看身份嗎?”

    封君晃了晃酒碗,“可這終究不是不讓他登山的理由吧?”

    除了劍修身份,陳平安畢竟還是一位能與曹慈問拳四場的止境武夫。

    懷漣說道:“理由給了,信不信,你們隨意。”

    封君神色惋惜道:“可惜在船上,消息不夠靈通,不然貧道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湊出一筆谷雨錢,押注陳道友贏曹慈。”

    關(guān)于曹慈和陳平安兩位同齡武夫,在那場功德林的青白之爭,山上修士,山下武夫,議論紛紛,爭吵不休。

    一般都是山上修士推崇曹慈,覺得在未來武道上,陳平安這輩子都無法與曹慈真正并肩而立,就只能是一路追趕。

    曹慈會是陳平安一輩子的武學苦手,若是運氣好,可以得個“天下第二”的稱號。

    不過純粹武夫大多更加認可陳平安。

    只有一個觀點,山上山下算是達成了共識。

    那就是不談曹陳兩人最終武道高度的高低,只說習武練拳一事的過程。

    可以學陳平安,但是不用學曹慈。

    陳平安帶著青同離開中土神洲,重返寶瓶洲,走到一條名為分水嶺的山脊道路上。

    青同不敢置信道:“當真逛過此地的山神廟,就算收尾,可以返回桐葉宗了?”

    陳平安嗯了一聲。

    山神娘娘韋蔚走出祠廟里邊的泥塑神像,等她見到了那位青衫長褂布鞋的年輕劍仙,有點尷尬。

    陳先生,陳劍仙,陳山主,隱官大人?

    如果韋蔚沒有記錯,這是姓陳的第四次來這里了。

    不到三十年,足足四次了!

    嘿。

    莫不是?

    她念頭一起,就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那本山水游記看傻了?!難道忘記初次見面時的場景了?

    從無半點憐香惜玉,只有辣手摧花。

    如今山神廟算是闊氣了,發(fā)達了。

    韋蔚不得不承認,全是拜眼前此人所賜,之前陳劍仙傳授給自家祠廟的那些個路數(shù),當真管用得很。

    陳平安坐在祠廟外邊的青石條長凳上,笑道:“萬事總是開頭難,一事順來諸事順,可喜可賀。”

    韋蔚站在一旁青松下,咧嘴笑道:“要不是事情多,加上我這小小山神,根基不穩(wěn),又挪步不易,不然我早就去落魄山與陳劍仙登門道謝了。”

    之前讓祠廟擔任從神的侍女,依照陳平安所說的法子,學那書上的神女入夢,與那進京趕考的舉子同游山川,飄飄乎欲仙,攜手瀏覽山河,被那相貌比較磕磣卻頗有學識的讀書人,夢醒之后,視為一種吉兆,故而信心滿滿,在京城科場上,當真是才思如泉涌,下筆如有神。

    雖然沒有獲得賜進士及第的一甲三名,卻也得了個二甲頭名,得以金殿傳臚唱名,之后甚至破格得以入翰林院,無需考核,直接授檢討一職,官從七品,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分發(fā)六部擔任主事,如果再外放出京,在官場上那可就是一縣縣令起步。而且據(jù)說在京城會試中,那位執(zhí)掌一國文衡二十余載的主考官,以及那些閱卷官,都對此人的考卷贊不絕口,只是之后的殿試,稍微發(fā)揮失常,才未躋身被皇帝陛下以朱筆圈畫出頭三個名字之列。

    士子高中,在離京返鄉(xiāng)途中,直奔山神廟,敬香磕頭,題壁,回到書齋還寫了一篇詩文,記錄在自己文集內(nèi),專門記述這樁神異之事,打算以后要出書的。

    那個讀書人覺得是做夢,美夢成真,對韋蔚和兩位侍從神女來說,何嘗不是呢。

    陳平安笑呵呵提醒道:“以后多看幾本圣賢書,少翻那些雜書。”

    韋蔚還不清楚,陳平安其實是第五次來這邊了。

    只是上次看韋蔚與兩位祠廟陪祀侍女,聊那本山水游記,聊得挺歡暢,山神娘娘笑得在席子上邊滿地打滾。

    陳平安就沒現(xiàn)身,免得煞風景。

    韋蔚一頭霧水,只能點頭稱是。

    如今祠廟轄境地界上,亮著十數(shù)盞山神廟秘制的紅燈籠。

    市井言語,有句“某某是我罩著的”,其實這個“罩”字,學問不小。

    在山神祠廟轄境地界內(nèi),那些燈籠,既有郡望高門,也有仍屬寒微的士族門第,更有半數(shù)燈籠,在那市井陋巷,鄉(xiāng)野村落。

    陳平安笑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之前韋蔚跟郡縣城隍廟,欠了一屁股債,照理說,即便如今得了一份文運,償還債務(wù)過后,山神廟肯定打造不出這么多數(shù)量的香火燈籠。

    這就像那已算水運濃郁的黃庭國,封正五岳和寒食江在內(nèi)的江水正神,就已經(jīng)略顯吃力,這才導致紫陽府家門口的那條鐵券河,就一直未能抬升為江水正神,不是黃庭國皇帝不想跟紫陽府攀附關(guān)系,實在是一國氣運有限,有心無力。

    韋蔚心虛道:“換了酒債,欠下新債,還是肯定要還的。”

    陳平安笑著幫忙“解釋”一句,“就是不急于一時?”

    韋蔚笑容尷尬,硬著頭皮說道:“我倒是著急償還,無債一身輕嘛,道理都懂,我倒是想要定個期限,只是鄰近的郡縣城隍爺們,一個個都說不著急,等我這邊積攢夠了香火再說不遲,而且州城隍廟那邊,還主動問我需不需要香火呢。”

    陳平安笑道:“也對,江湖救急不救窮,親戚幫困不幫懶。”

    遠親不如近鄰。山上的鄰居,無非是仙家府邸,再加上山水神靈,城隍廟和文武廟。

    以前韋蔚的山神廟,就是個入不敷出的窮光蛋,而且韋蔚這位新晉山神娘娘,一看就是個不善經(jīng)營的,如今當然不同了。

    陳平安突然問道:“那個捐錢籌建寺廟的香客,叫什么名字?”

    韋蔚笑容燦爛道:“章貴棟。”

    陳平安默默記下這個名字。

    之前韋蔚在山上尋了一處地方,修建了一座小寺廟,有個本地的大香客,先后捐了兩筆數(shù)目可觀的香油錢,此人樂善好施,但是不求名聲,在修橋鋪路一事上,最為大方。

    韋蔚之后便請了個宅心仁厚又信佛的孤苦老媼,來寺廟這邊擔任廟祝,鄰近一些個老嫗,也會時常來寺廟這邊幫忙。

    陳平安說了心香一事,韋蔚當然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下來,已經(jīng)開始偷著樂了,她再不會打算盤,也曉得自己這次要真的闊綽了。

    給那些城隍爺們還債之后,山神廟這邊肯定還有一筆盈余!

    自己又可以打造出一撥山神府秘制的大紅燈籠了!

    只是韋蔚想起一事,小心翼翼問道:“我這山神廟,畢竟占了老寺廟遺址的位置,會不會犯忌諱?算不算那……鳩占鵲巢?”

    陳平安笑著搖頭道:“不用多想,你要心里邊真過意不去,就每逢初一十五舉辦廟會,爭取為寺廟添些百姓香火。”

    韋蔚眼睛一亮,“廟會?”

    陳平安說道:“你就只是出租鋪子,收點租金,租金宜少不宜多,以后就靠著這筆細水流長的收入,一點點攢起些銀子,到時候再聘請一撥山下的能工巧匠,循著山下那些畫卷、扇面之上的十六應(yīng)真圖、十八羅漢圖,建造一座羅漢堂。此事一成,你就當是一種還愿了。不過我個人建議,最好立起一座供奉五百羅漢像的羅漢堂,入內(nèi)之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年齡和生辰八字,先選中一尊羅漢開始計數(shù),一路數(shù)過去,最后數(shù)到哪尊羅漢,就可得那尊羅漢庇護。”

    韋蔚瞪大眼睛說道:“這也行?!”

    韋蔚言語中,滿是感嘆,你陳平安當什么劍仙、山主啊,做生意去好了嘛。

    我要是商家老祖,直接讓你當二把手!

    陳平安氣笑道:“又不是我亂說的,本就這個講究。”

    先前帶著裴錢和曹晴朗遠游,期間曾經(jīng)路過一座寺廟,在那座大廟里邊,確實就有此說。

    韋蔚悻悻然,連忙雙手合十,說道:“心誠則靈,心誠則靈哈。”

    陳平安站起身,在猶豫一事,比預(yù)期多出一筆功德,用在何處?

    就在這一刻,有一個熟悉嗓音,在心湖中響起,詢問一事。

    “陳平安,你如何看待那場三四之爭?”

    陳平安稍作猶豫,給出自己的答案。

    那人笑道:“很好,可以回了。”

    桐葉洲,鎮(zhèn)妖樓那處廊道內(nèi),呂喦笑問道:“是什么答案,能夠讓至圣先師如此滿意?”

    這個問題,不可謂不大。

    作為文圣一脈的關(guān)門弟子,陳平安想要回答得體,關(guān)鍵還要誠心誠意,自然極為不易。

    至圣先師撫須而笑,“陳平安只說了一句話,‘子曰有教無類。’”

    饒是呂喦都要錯愕許久,思量片刻,輕拍欄桿,大笑道:“貧道自嘆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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