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九百五十三章 舊人重逢-《劍來》


    第(3/3)頁

    再以戰刀割下皇子韓靖信的腦袋,系掛在腰間。挑了三匹戰馬,打算就此離開家鄉,另尋出路,搏個出身。

    只是許茂在漫天風雪中,并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坐在馬背上,等著那個去追殺胡邯的棉衣男子返回原地。

    后者將胡邯的那顆腦袋拋給許茂,許茂也沒有客氣,將頭顱懸在馬鞍另外一側,同樣是一筆不小的戰功,拿來當那投名狀。

    當時的石毫國,作為舊朱熒王朝的重要藩屬國之一,從皇帝陛下,到廟堂文武百官,再到各路邊軍主將,幾乎皆是主戰一派。雖然國力懸殊,石毫國未能給大驪鐵騎造成太大的傷亡,但是即便北境邊軍打光了,京城被蘇高山的大軍圍困起來,哪怕國祚斷絕,也不與大驪宋氏俯首稱臣。比如皇子韓靖信,就曾領著許茂一行人,親自伏殺了兩支擁有隨軍修士的大驪邊軍斥候。只不過大勢所趨,下場只能是以卵擊石罷了。

    而落個了護主不利的許茂,即便能夠僥幸活著潛入京城,見著了那個石毫國皇帝,不出意外,要么被直接賜死,要么被丟到戰場,美其名曰將功補過,反正都是個死。

    畢竟死了個原本有望繼承大統的皇子殿下,可不是什么小事。

    許茂便干脆投靠了大驪武將蘇高山。

    李寶箴以心聲說道:“除此之外,我也曾見過一位賒刀人,姓曾。他曾許諾給我一個官職,如果沒有猜測,他也曾許諾過你一個官職,大驪巡狩使?”

    許茂反問道:“你呢,上柱國姓氏?”

    許氏有一條口口相傳的祖訓,大致意思,就是許氏子孫,將來需要報答一位“登門討債”的恩公,不管對方討要什么,不管隔了多久的年月,持有“風雪”長槊的許氏子孫,見到此人后,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就都必須無條件償還對方的恩情,雖死無悔,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這條長槊,傳到許茂手上,已經是第五代。石毫國許氏,世代忠烈,在邊關拋頭顱灑血熱,為歷代韓氏皇帝鎮守邊境,到了許茂的父親,只因為與京城權貴不合,就只能告老還鄉,郁郁而終。

    而那位墨家賒刀人,便是一直隱瞞身份的“曾先生”,在那場風雪夜變故過后,雙方有過一場開誠布公的交談,許茂最終得以繼續保留那條長槊,曾先生也預祝許茂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大驪巡狩使。

    審時度勢,做不成英雄,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當那應運而生、順勢而起的梟雄。

    這位心思叵測、行事詭秘的曾先生,自稱只是混江湖的,哪里有飯吃,就去哪里討飯吃。

    李寶箴繼續以心聲密語道:“我跟你還不太一樣,我跟同鄉董水井一樣,也都是一位賒刀人,只是同行不同脈,各做各的買賣,井水不犯河水?!?

    許茂問道:“我的耐心有限,麻煩李織造說句敞亮話?!?

    “有請許茂兄同舟共濟,算了,我干脆就說得難聽點,就是懇請許茂兄,與我,準確說來,是與我們,當那鸕鶿,合力抓捕一條漏網之魚?!?

    李寶箴說道:“事成之后,我可以保證許茂兄生前位極人臣,死后極盡哀榮,并且可以另謀出路,比如一舉成為寶瓶洲地位尊崇的山岳英靈之一,到時候是想當某尊大驪高位山神,還是當那石毫國五岳山君,只看許茂兄自己的意思?!?

    李寶箴丟完手中石子,拍拍手,“豪杰暮年,壯心不已?這怎么夠,遠遠不夠?!?

    許茂伸手指了指夜幕,神色淡然道:“天下匹夫在馬背,月滿人間幾千州。”

    李寶箴輕輕嘆息,“就當我今夜沒來過此地?!?

    因為這就是許茂的答案。

    石毫國的橫槊賦詩郎許茂也好,大驪邊軍的禺州將軍曹戊也罷,都是一介武夫,生死榮辱都在馬背上,沙場上。

    ————

    中土文廟,功德林一處秘境。

    一位階下囚,坐在湖邊,用那酒糟玉米打窩。

    漢子守著一條魚路,為了散餌霧化,所以一次次拋竿提竿,都是空竿。

    今天又來了那個少年,劉叉從不過問對方的名字,也不去計較一個才是下五境的儒家弟子,為何能夠來到此地。

    劉叉也懶得解釋什么,一看少年就是個地地道道的門外漢。

    少年好奇問道:“聽說釣不同的魚,要用不同的魚竿。”

    劉叉笑呵呵道:“高手一根桿,外行擺地攤?!?

    少年點點頭,“一聽就是高手說的話?!?

    蠻荒天下,曳落河。

    緋妃開始閉關了。

    然后來了一撥外鄉修士。

    好像約好了,同一天趕來曳落河,來見白澤。

    就像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覲見”。

    其中有一位,極為扎眼,少年模樣,身材消瘦,披著一件老舊貂裘,臉頰有兩坨腮紅,整個人顯得十分活潑生氣。

    少年嗓音清脆,大大方方說道:“白老爺,與你商量個事唄?!?

    原來是個長得像少年的姑娘。

    白澤笑道:“說說看?!?

    她難得流露出幾分扭捏神色,道:“我打算走一趟浩然天下,我也不主動惹事,但是從那劍氣長城開始,誰敢阻攔,我就砍死誰,就當我為蠻荒天下出過力了,砍不過,被揍被抓被打死,都當我技不如人,認栽便是??晌乙琼樌叩搅撕迫惶煜履硞€洲,比如寶瓶洲那邊,我也不會亂來……反正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白老爺你這么聰明,肯定知道我是怎么個意思了。”

    白澤微笑道:“是去找他?”

    她咧嘴而笑,一張笑臉,燦爛如陽光。

    白澤說道:“那我們做個約定,將來等到哪天我跟禮圣打起來了,你就找機會返回蠻荒,所以此行遠游浩然,你必須事先為自己找好一條退路,哪怕丟了半條命,都得回到蠻荒天下,在那之前,我可以與禮圣打聲招呼,你只需要保證以后不與蠻荒為敵,也不在浩然天下那邊隨心所欲,橫行無忌,越境游歷,想必問題不大?!?

    她顯然大為意外,“真行???!”

    她就是隨口說說的,與白澤打過了招呼,她就準備一走了之,沒想到白澤這么好說話,看來敬稱一聲白老爺,絕對沒白喊吶。

    就是這么個“少女”,便是遠古妖族劍修中的最拔尖者,擁有一大堆的道號,白景,朝暈,外景,耀靈……

    白澤笑容和煦,輕聲道:“看來是真心喜歡了?!?

    “也不確定是不是喜歡,就是那家伙躲著我,一直沒得手?!?

    白景破天荒有些赧顏,“對了,白老爺,如今我叫謝狗。這個新名字,咋樣,很湊合吧?”

    白澤嗯了一聲,點頭道:“取名一事,我不擅長?!?

    白景還好說,其余那幾個從萬年長眠中醒來的遠古大妖。

    一個個的,都是道心震顫,悚然一驚,臉色都不太好看。

    一個能讓劍修白景都要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白老爺”的,哪怕是場面話,那也得有資格讓白景低頭服軟才行。

    白澤笑道:“如果沒有猜錯,你們幾個,連同白景在內,事先都商量好了,看看能不能合起伙來,跟我訂立一條盟約,比如勸我別管你們太多,差不多點就得了?”

    白景笑哈哈道:“白老爺,不過現在我反悔了,站白老爺這邊。都姓白嘛,一家人。”

    一個個死死盯住白景這個倒戈一擊的叛徒,這就是蠻荒天下了。

    “沒有一個十四境領銜,只靠著數量多,在我這邊,意義不大?!?

    白澤瞇眼說道:“合情合理,下不為例?!?

    白景哪里管那撥“盟友”的死活,只是開開心心嘀咕一句,“小陌,小陌?這名字取的,真心一般?!?

    ————

    采伐院,林正誠獨自守夜。

    作為昔年小鎮的閽者,林正誠將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比如那個少女時總喜歡自怨自艾        的朱鹿,至今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的真正來歷。

    她一直覺得當年那撥同齡人,之所以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出身和天資,運氣與福緣,占了很多成分,比如于祿的亡國太子身份,又例如陳平安是因為認識了寧姚,棋墩山土地公魏檗,僥幸成為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才有了之后的一連串機緣履歷……

    其實在青冥天下那邊,有個流傳不廣的成語,叫做“朱陳之好”,此外又衍生出一個比較生僻的說法,朱陳一家,永不相背。

    因為要論出身,朱鹿是相當不錯的,甚至可以說在小鎮年輕一輩當中,只要撇開阮秀李柳、李希圣這一小撮人不去談,她就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甚至要比桃葉巷謝靈、喜事鋪子的胡灃他們更好,因為朱鹿屬于半個驪珠洞天的“外鄉人”。

    至于機緣,也是給了她的。

    之前陸沉來這邊做客,就跟林正誠泄露了更多的天機,原來朱鹿的前身前世,來自青冥天下的古戰場,幽州逐鹿郡。

    所以她既不是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更不是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

    甚至就連她的取名,都大有來頭,有點類似福祿街的李寶瓶之于寶瓶洲,而“朱鹿”這個名字的賜名之人,來自白玉京某位道法極為高妙、就連余斗都頗為禮重的女冠。

    因為她是白玉京,或者說是陸沉為大師兄安排的小鎮護道人。

    當然,也可能是只是“之一”。畢竟神誥宗道士周禮身邊,不出意外,也會有一位暗中的護道人。更多的,陸沉也沒有說什么。

    但哪怕只是三人之一,以陸沉對掌教師兄的敬重,足以看出朱鹿的身世不俗,修行天資之好,以至于陸沉不惜刻意為提前幾年進入驪珠洞天的朱鹿遮蔽天機。

    林正誠當時聽著三掌教在那邊神神道道,痛心疾首狀,念叨了兩句,“朱陳一家,朱遇陳事必恭讓?!?

    林正誠聽得懂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因為李希圣本該姓“陳”,故而朱鹿身為白玉京花費不小代價送往浩然天下的一顆關鍵棋子,同時作為“李希圣”登山路上的護道人,朱鹿對李希圣待之恭敬,是題中之義。

    還有一句,“男遇男于友,男遇女于婚,結朱陳之好,永不背離?!?

    林正誠當時就眼神古怪起來,陸沉悻悻然而笑,自嘲一句,亂點鴛鴦譜,貧道當年這不是想著為未來的小師弟、白玉京四掌教拉郎配一次嘛。

    由于李希圣占據了一部分小鎮陳氏氣運,故而朱鹿的出現,本該既是一種還債,又是一樁花果因緣,類似佛家所說的“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來世果”。要說“朱遇陳事必恭讓”,用在朱鹿和泥瓶巷陳平安身上,原本也是適用的。此外朱鹿若能為李寶瓶一路護道至大隋,順便在山崖書院游學,于寶瓶洲,就是一樁不大不小的功德,將來三教祖師散道,等她重返青冥天下家鄉,想必又有一份“報酬”,從天而降,總之白玉京絕不會讓她白走一遭異鄉天下。

    如果朱鹿的人生歷程,能夠按部就班走到這一步,原本可以成為一樁山上美談。

    只是到手的機會,抓不住,那就只好“不談”了,陸沉就假裝根本沒有這么一回事。

    就像那靈寶城龐鼎的嫡傳弟子,在白玉京最高處,當時年輕道官表現出一種無運自通的堅韌道心,反而讓余斗和陸沉高看一眼。

    老龍城孫嘉樹,錯過了一樁等同于“整座老龍城”的財運,孫嘉樹也未就此意志消沉,反而悟出一個“造命在天,立命在己”的可貴道理。

    林正誠也懶得與陸沉拐彎抹角,直接詢問對方準備如何處置朱鹿。

    是就這么對朱鹿棄之不管,還是準備有朝一日帶回青冥天下?

    陸沉答非所問,只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言語。

    人生會有很多的結果,卻沒有任何一個如果。

    林正誠問道:“陸掌教就沒打算告訴她真相?”

    陸沉搖搖頭,“以后再說吧,現在道破真相,于事無補。事情一旦長遠看,對錯是非,好壞偏正,就都要一團漿糊了。”

    林正誠疑惑道:“既然朱鹿如此重要,陸掌教為何對她放任不管,眼睜睜看著朱鹿走向一條與預期不符的岔路?”

    當那封李寶箴寄給朱鹿的密信,是個極為關鍵的轉折點。

    既沒有防患未然,陸沉在擺攤那些年里,與朱鹿從未有過交集,好似故意不去推敲朱鹿的心性,不去雕琢一塊蒙塵璞玉,紅燭鎮那場風波,陸沉也沒有任何亡羊補牢的舉措。

    以陸沉的道法,不至于推算不到,只說朱鹿的習武一事,陸沉如果想要指點一番,當初朱鹿的武道前三境,就絕對不會走得那么磕磕碰碰。

    因為按照國師崔瀺的猜測,青冥天下的十大武學宗師,陸沉的某個分身,必然占據一席之地。

    “只是不符合貧道初衷的岔路,卻可能是這一世朱鹿的正途,這種事,這個道理,又該怎么算?”

    陸沉笑道:“修道之人,來世上走幾遭,開竅與否,歸根結底,還是咎由自取,還需自求多福?!?

    好像往前看一萬年,都是必然。似乎往后看一萬年,都是偶然。

    道理可以是年年一換的春聯、福字,是一場悄然來去的春風細雨,是總會消融殆盡的冬日積雪,是一去不復還的流水,是縫縫補補又一年的老宅子,是看似推倒重建、卻始終保留地基的新屋子。

    還可以是驪珠洞天的小鎮街巷,喜歡的門戶,就登門做客,吵過架拌過嘴的宅子,不喜歡就繞路。是那糧店,布店,酒肆,白事鋪子,喜事鋪子,是福祿街和桃葉巷的青石板,也可以是杏花巷的黃泥路。甚至可以是桌面上的雞糞,家門口墻角根的狗屎,可以是一只積滿灰塵的酒杯,是小巷里邊那條年復一年的滴水痕跡,是一雙懶得清洗、每次吃飯就隨手往腋下一抹的青竹筷子……

    但是真相,只會是大夏天曝曬窮人后背的驕陽,是所有人抬頭望向太陽時的視線灼燒,任你有千百道理,萬千理由,不管明不明白道理,都得受著。

    小鎮那邊有一句土話,被年紀大的老人經常掛在嘴邊,眼睛看不清耳朵聾,已經是個菩薩了。

    表面上,這就是一句充滿自嘲意味的言語,人之將死,行將就木,已經跟泥塑、木雕的菩薩差不多了。

    但是如果往深處細究,這卻是一個極有深意的說法,只是當老話傳得太久,太過代代相傳,年輕人早已不當真,聽過就算,甚至就連說這種話的老人,也只當是一句略帶幾分傷感、或是徹底看開了的玩笑話。

    恐怕一地方言的消散,就是一座故鄉的消亡,就像一個老人的逝去,落土為安。

    昔年小鎮某座龍窯窯口,有個每次勞作過后永遠衣衫潔凈的老師傅,還有個一年到頭都跟木炭、泥土和窯火為鄰的窯工學徒。

    之后在那劍氣長城的城頭,一位先生倆學生。

    先生飲酒率先言語一語,兩位得意學生,崔東山和曹晴朗先后唱和。

    “貧兒衣中珠,本自圓明好?!?

    “不會自尋求,卻數他人寶。數他寶,終無益,請君聽我言。”

    “垢不染,光自明,無法不從心里生,出言便作獅子鳴?!?

    泥瓶巷內獅子鳴。


    第(3/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河池市| 南通市| 勃利县| 阳谷县| 呈贡县| 蒲城县| 邵阳县| 博白县| 虎林市| 竹北市| 深水埗区| 布尔津县| 永泰县| 图木舒克市| 邵阳县| 武强县| 通河县| 三河市| 海盐县| 平凉市| 肇源县| 石首市| 西安市| 清原| 平安县| 沙湾县| 汉源县| 利川市| 枝江市| 石城县| 肥乡县| 象山县| 板桥市| 师宗县| 黑水县| 郴州市| 牡丹江市| 德令哈市| 龙游县| 绥阳县| 阳曲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