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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 春山花開如火-《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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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趕得及。”

    互為掎角之勢,李-希圣望向比自己早到的兩撥人,微笑道:“此物與我妹妹大道牽連,不管是前輩憑借卓絕劍術,強開鐵匣也好,還是你們以欽天監(jiān)袁先生親手仿制的古瓶裝載大日也罷,我都覺得不是特別穩(wěn)妥,在這之前,恐怕需要先做個切割。”

    謝狗咧嘴笑道:“聽口氣,是換成你來,就一定安穩(wěn)?”

    李-希圣點頭道:“我會幾手符箓,恰好能夠派上用場。”

    謝狗開始傻樂啥,扶了扶貂帽,這次是真有點生氣了。

    她唯獨見不得別人在自己跟前顯擺,跟她比修道天賦?

    李-希圣笑著解釋道:“前輩不要誤會,我只是前來保證    對此物并無覬覦之心。等我打開了匣子,再將那頭金烏馴服,不至于四處亂竄引來一洲震動,你們大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決定此物歸屬。”

    宋續(xù)率先與李-希圣主動示好,“宋續(xù),見過李先生。”

    少女咧嘴一笑,跟著自我介紹道:“馬糞余氏,余瑜。”

    “句容人氏,暫任京師道錄,葛嶺。”

    “舊山崖學子,陸翚。”

    “清潭福地,韓晝錦。”

    小和尚雙手合十,赧顏道:“京城譯經(jīng)局,后覺。尚未具足戒。”

    李-希圣與眾人作揖還禮,微笑道:“龍泉郡李-希圣,是李寶瓶的大哥。”

    謝狗試探性問道:“你從西方佛國返回這邊多久了?一個月,還是幾天?”

    李-希圣以心聲道:“剛從歙山火霞寺趕來此地。”

    如果不是察覺到此地異象,李-希圣不會這么快返回浩然天下,而且返回浩然天下的第一件事,肯定也是去往白帝城。

    謝狗對此將信將疑。

    你當自己是十四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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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守一離開長春宮后,先跟隨袁化境六人去了一趟京城,其實破境躋身玉璞一事,并不需要他親自去刑部錄檔,只不過林守一與大驪朝廷素來關系不錯,否則他當年也不會答應擔任齊渡廟祝,而林守一的處處恪守規(guī)矩,為人處世滴水不漏,是公認的謙謙君子,也讓他在大驪禮、刑兩部里邊的風評極好,在刑部那邊“點卯”時,皆是道賀。

    此后林守一御風去往洪州采伐院。

    采伐院如今無事可做,林正誠坐在冷冷清清的公署屋內,官員當值期間不可飲酒,桌上只有幾碟鹽水花生之類的佐酒菜,見著了林守一,這個男人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丟了顆花生在嘴里細細嚼著。

    林守一從袖中摸出幾壇長春宮仙釀,放在桌上,說是太上長老宋馀送的,以后爹想要喝這種酒水了,只需要與長春宮打聲招呼,就會直接送到采伐院,酒水錢會記在他林守一的賬上。

    林正誠瞥了眼如今在寶瓶洲山上一壺難求的珍稀仙釀,不太領情,“自己喝嫌貴,又無人可送,拿回去。”

    林守一笑道:“聽說爹在京城捷報處的上司傅瑚,如今就在屏南縣當縣令,可以送他。”

    林正誠想了想,也就沒有拒絕,傅瑚能夠外放為官,擔任上縣主官,當然是他與兵部武選司和禮部清吏司那兩位郎中,打了招呼的緣故,也沒直接幫忙討官,就只是幫著傅瑚說了幾句好話,大驪朝廷就聞弦知雅意,順水推舟給了傅瑚一個實缺,屬于平調里邊的頭等重用了。

    要說識人之術,林正誠當然是極有功力的,否則怎么當驪珠洞天的閽者。

    林正誠朝門口那邊抬了抬下巴,林守一心領神會,父親這是要準備小酌幾杯了,就一揮袖子,房門關上。

    林正誠微微皺眉,林守一立即神色尷尬起來。

    林正誠也沒有掰扯什么為人道理,一根手指輕輕敲擊桌面,林守一就開始取出酒杯,主動起身倒酒。

    林正誠抿了一口酒水,回味片刻,說道:“是玉璞境了,就等于跨過了一個大門檻,你今年四十多歲,老大不小的年紀,擱在山下市井,結婚早的話,說不定都有孫女了,有些事,也該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

    林守一喝酒壯膽,笑道:“爹,別含糊一句四十多歲啊,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具體年齡?”

    林正誠想了想,問道:“你比陳平安大幾歲?”

    林守一倍感憋屈,敢情爹你只記得陳平安的歲數(shù),自己兒子的年齡就記不住,苦笑道:“爹,我真是你親兒子嗎?!”

    林正誠淡然道:“這種事,得問你娘去,我說了不作準。”

    林守一吃癟不已,伸長手臂捻起一粒花生丟入嘴里,開始悶悶喝酒。

    林正誠將自己身邊的一碟干筍,朝林守一那邊推過去些許,說道:“陸沉在去年末,曾經(jīng)來過這邊找過我一趟,跟我聊了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他覺得是我害得你失去了一樁天大機緣,導致許多本該屬于你的好處,無形中轉嫁到了陳平安身上,陸沉的屁話,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可以聽一半吧。”

    林守一問道:“爹,能不能詳細說一說?”

    林正誠灌了一口酒,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倒酒便是,再將一些老黃歷和內幕與林守一說了個大概。

    林守一仔細想了想,“我就算早知道有這么一張賭天賭地的……賭桌,我還是肯定爭不過陳平安的,因為我韌性不足,除了自己看書和自己修行,對待任何事情,都太懶散了,沒有半點上進心。再說了,早知道這些,除非是我自己猜到的,否則不管是誰與我泄露了天機,就等于直接失去了資格,會自動離開賭桌,所以爹你不用多想,更別因此有什么心結。如今的生活,我覺得就是最好的了。”

    “何況,命理機緣一事,何其復雜難測,尤其是當我們涉足修行,一條光陰長河,逆流、溯洄、岔流皆無數(shù),昨非今是,今非明是后天再轉非,這類事情多了去。”

    “歸根結底,這場我們這一輩都被蒙在鼓里的爭渡,就是各憑本事,勝負輸贏,都得認。”

    “心外別求終無是處。”

    看著林守一清澈眼神與那份雍容氣度,在兒子這邊,林正誠難得有幾分柔和臉色,只是很快就收斂起來,問道:“你是怎么跟陳平安說的?”

    林守一說道:“我有讓他來這邊拜年啊。”

    陳山主你坑人不淺!

    林正誠抬起頭,皺緊眉頭。

    一看到爹這種悶著的表情,林守一就心里邊下意識發(fā)憷起來,由此可見,林正誠這個當?shù)姆e威深重,林守一想了想,硬著頭皮說道:“我在信上跟陳平安說了,可以來這邊拜年。我覺得以陳平安的過人才智,這么一句,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了。”

    林正誠皮笑肉不笑道:“是‘可以’,不是‘務必’?你這個讀書人,字斟句酌的,很會遣詞造句啊。”

    于是林正誠主動舉起酒杯,“我不得給讀書種子敬個酒?以后去參加科舉,考個狀元回家,我親自去門口放鞭炮。”

    林守一舉起酒杯,放低又放低,輕輕磕碰一下,喝酒之前,委屈道:“爹,以后能不能別這么說話了。”

    林正誠抿了口酒,“這是當?shù)慕虄鹤幼鋈苏f話呢?”

    林守一再次無言,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口悶掉。

    林正誠說道:“參加大驪朝科舉一事,我沒跟你開玩笑,四十來歲的狀元,年紀不算大。就算考不中狀元,只要是一甲三名,或者二甲傳臚都行。”

    林守一奇怪道:“爹,你也不是那種有官癮的人啊,怎么到了我這邊,就這么想要在家里祠堂掛塊進士及第的匾額嗎?”

    “家里邊有余糧,豬都能吃飽。戶多書籍子孫賢,好學是福。”

    林正誠說道:“惟愿自家魯鈍兒,無病無災至公卿,大富貴亦壽考。”

    天氣漸暄和。

    門外院中玉蘭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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