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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就見帳前的河邊，一些受輕傷的兵士正坐著說話，燕賀正沒甚么形象的坐在地上，往嘴里灌水喝。

    林雙鶴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過去，在燕賀面前一攤手。

    燕賀莫名其妙，一掌將他的手揮開：“干什么你？”

    “燕將軍，”林雙鶴舔了舔嘴唇，“我忙著救治病人到現(xiàn)在，你連一碗野菜湯都沒給我留。我快餓死了，你好歹也給口飯吃。”

    燕賀白了他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gè)干餅，扔到他手中，“吃吧吃吧，噎不死你。”

    若是往常，林雙鶴定然要與他搶白一番，今日實(shí)在是沒什么力氣，又餓的狠了，便跟著一屁股坐下來，咬了一大口。

    干餅干澀，吞咽起來磨嗓子的很，味道也著實(shí)算不上什么美味，林雙鶴果真被噎著了，燕賀嫌棄的看他一眼，將手中的水壺遞給他，“你是餓死鬼投胎的嗎？”

    林雙鶴趕緊接過水壺灌了一大口，將嘴里的干餅咽下去后才道：“大哥，我今日一整日都沒吃飯，做囚犯都不止于此。你非但沒有半點(diǎn)同情之心，還罵我，你是人嗎？”

    燕賀瞧著對(duì)面人狼狽的模樣，下意識(shí)的想刻薄幾句，待看到他污跡斑斑的衣裳時(shí)，又將到嘴的嘲笑咽了下去。

    罷了，說實(shí)話，林雙鶴此行，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原本燕賀以為，林雙鶴雖然之前去過涼州衛(wèi)，可涼州衛(wèi)又沒有打仗，好歹住在衛(wèi)所里，不食人間疾苦。真到了吉郡，這位嬌身慣養(yǎng)的公子哥定然會(huì)哭天搶地。沒想到從開始到現(xiàn)在，林雙鶴倒是沒吭一聲。

    他雖沒有在最前面與那些烏托人拔刀浴血，可照顧那些傷兵，安撫被瘟疫嚇到的平民，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且很危險(xiǎn)。

    燕賀哼了一聲，沒有作答。

    林雙鶴又咬了幾口干餅，喝了點(diǎn)水，吃的喝的墊了些肚子，沒那么難受，又精神起來了。他看向燕賀，道：“燕南光，我在這里也算是吃了大苦頭了，等回到朔京，你必須將我在這里的功勞如實(shí)跟皇上稟告。好歹也賞我個(gè)一官半職的，我長這么大，什么時(shí)候吃過這種苦。這什么餅子，要我從前，擱我家狗都不吃。”

    這人活過來了就開始廢話，燕賀冷笑，“這里沒人逼你吃。再說，我也沒見你吃什么苦頭，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有心情與女子說笑逗樂，林雙鶴，你這走哪都拈花惹草的習(xí)性，真是改不了。”

    “別說的你一身正氣凜然，”林雙鶴罵他，“你是有妻有子，我還孤家寡人，我怎么知道哪個(gè)姑娘就是我的命中注定？自然都要試一試。你早早的將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還看別人去摘花嗅草眼紅，你有病啊？”

    燕賀聞言，正要反駁，一旁經(jīng)過的一個(gè)兵士驚訝的開口：“燕將軍，您有孩子了？”

    燕賀瞪了一眼林雙鶴，林雙鶴輕咳一聲，夏承秀懷孕之事，暫且還未對(duì)宣揚(yáng)。只是眼下被人聽到，也斷沒有否認(rèn)的道理。燕賀就道：“還未出生，在我夫人腹中了。”

    那兵士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面容黧黑，有些憨厚的模樣，聞言也跟著坐下來，撓了撓頭：“那感情好，等將軍打完這場仗回去，就能看見孩子了。就跟俺當(dāng)年一樣。”

    “你？”燕賀問：“你有孩子了？”

    “廢話，”林雙鶴忍不住道：“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gè)人能當(dāng)?shù)鶈幔俊?

    漢子撓了撓頭，笑道：“有，有兩個(gè)。大的三歲了，小的才剛滿月。俺這次回去，本想多陪媳婦幾日，沒想到烏托人來了……俺跟媳婦說好了，等打完仗回去，拿到餉銀，就給小兒子打個(gè)銀項(xiàng)圈戴上。還有俺的大女兒，俺走的時(shí)候，哭的哇啦哇啦的，哭的俺心都碎了……”

    燕賀從不是一個(gè)平易近人的人，因?yàn)槌錾砀哔F，又性情驕傲，就算是同下屬相處，也總是帶了幾分高傲，今日卻因?yàn)檫@漢子與他同為“父親”的身份，罕見的多說了幾句。

    他問：“你女兒跟你感情很深嗎？你這都住軍營，回家的時(shí)候不多吧？她怎么還能跟你親近？”

    林雙鶴費(fèi)解：“你這是在為自己未來可能遇到的麻煩尋求前人經(jīng)驗(yàn)嗎？”

    燕賀罵他：“閉嘴。”又求賢若渴的看向面前的漢子，“你快說。”

    “這……俺也不知道哇。”漢子有點(diǎn)懵，“俺確實(shí)回家的少，不過每次回家，都記得帶她喜歡吃的麥芽糖，給她買好看的布，讓我媳婦給她做新衣。燕將軍不用擔(dān)心，人家都說，閨女都親爹，將軍夫人倘若生的是千金，小小姐一定很親近燕將軍。”

    燕賀被他說得心花怒放，隨即又神情凝重起來，“那萬一是兒子呢？”

    “那不更好？”漢子道：“將軍就把少爺帶在身邊，上陣父子兵，還不用分開了。”

    燕賀頓悟，看向眼前人：“沒想到你這做人爹的，做的還有兩分聰明。”

    林雙鶴在一邊聽得無言以對(duì)。

    那漢子得了上司的夸獎(jiǎng)，憨憨的笑了一陣，忽然又沉默下來，過了片刻，他才嘆道：“俺那小閨女，走的時(shí)候一直抱著俺的腿，俺知道，她是怕俺死在戰(zhàn)場上了。如果，”他看向遠(yuǎn)處的長空，“能活著回去就好了，俺一定給她買她最喜歡的糖糕。”

    燕賀愣了一會(huì)兒，片刻后，也跟著看向遠(yuǎn)方。

    長空被夕陽染盡紅霞，殘陽如血，原野溫柔而沉默。

    “放心，”他道：“她一定能吃到你買的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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