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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喜福會(下)-《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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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中!”

    “碰!”

    “嘩啦啦”碰撞聲清脆動聽,夾雜著女子們的笑聲。

    “小透視,當皇后了,還看牌?”

    “當皇后看牌算什么,當丞相還能偷牌呢。”

    “總比當女王還輸牌好,是吧太史闌?”

    “是什么讓你竟然以為當女王這種事會令某人有任何進益?”

    “天啊,太史闌你嫁人了竟然話癆了!你剛才一口氣說了24個字!24個字!你的嘴不累嗎?”

    “懟蠢貨永不疲倦。”

    君珂瞇著眼,一手撫著肚子,行云流水般在牌面一拂,“天大地大我牌大,錢。”

    這句話說出來時,仿佛時光重流,又仿佛往事倒影,她禁不住有點恍惚。

    十年前,在穿越分離前夕,一場麻將后,她似乎也曾這么說過來著。

    曾以為這一生再無機會說出口,未曾想還有這般幸運。

    麻將流水般的碰撞聲一停,帶來幾聲嘆息,幾張紙牌扔了出來,牌子上鬼畫符般寫著些字,分別是什么“通商口岸”、“大荒蛟獸皮十卷”、“東堂明鐵”。

    君珂笑嘻嘻將自己的“騰云豹一百匹”牌子收好。

    當然,心里明白,這不過是好姐妹給自己這個最小孕婦的見面禮。

    這邊停了停,那邊嘩啦啦聲響未歇,麻將向來是家庭館,女一桌,男一桌……孩子一桌。

    容楚宮胤隨便兒景泰藍正在鏖戰,一邊小一點的桌子上,隨心兒容叮叮容當當阿回打撲克,隨心兒不能忍受這么多人,卻又莫名地想黏著容當當,便遠遠地一個人蹲在一座假山上傳音。

    ……貌似少了一個主人。

    這里是堯國皇室的一處不為外人所知的別苑,說是別苑,其實就是整座山,道路奇峻,峰頭尖尖如玉筍,每根玉筍之上都建著亭子,亭子與亭子之間有索橋連接,老公們一個,老婆們一個,孩子們一個。

    亭子之下就是郁郁蔥蔥的山林和半山云霧,隱隱約約有真氣撞擊的渾厚之聲傳來,在群山之間回蕩不絕,成了嘩啦啦麻將聲中絕好的伴奏曲。

    半晌,云霧破開,一身勁裝短打的納蘭述拾階而上,吹了吹拳頭上沾著的松針。

    那邊君珂立即昂首張望,被三個牌友齊齊嗤了一聲。

    這邊容楚頭也不抬,問:“到哪里了?”

    納蘭述:“十停中之一停,然后被我一頓老拳又揍回了原處。”

    “戰況如何?”

    “他挨了我一拳,我送了他兩腳。”代打的景泰藍起身讓位,納蘭述掀袍坐下,啪地打出一張牌,“不虧!”

    “打哪了?”這回問的是宮胤。

    納蘭述:“臉!”

    景泰藍怪笑一聲,隨便兒笑瞇瞇出牌就好像沒聽見。

    下一局贏的是宮胤,大神默然起身,容楚悵然嘆一口氣。

    手氣不佳啊這。

    白衣白發的人影一路飄下了山,本就清涼的山上氣溫再降,剛剛爬上十分之一山路,被趕回山腳,再次爬上一段路的燕綏抬頭,就看見了久違的冰雪人妖。

    燕綏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袖子,兩邊袖口卷出一樣的寬度,順手取出一個面具端端正正戴上了,宮胤瞧一眼,猜測著納蘭述那一拳的戰果,到底藏在面具之下的哪個角度?

    燕綏做好了一路打上去的準備,宮胤卻在后退,一直退到山崖上坡度最陡峭,近乎直角的一段才停下,半山的云霧迤邐而來,他在云霧中衣帶飄舉如仙人,仙人伸手一撫,云霧忽然便化成一片細碎冰晶,簌簌落了山路一地雪白,而更多的云霧游曳而來,卻在彌補上那處缺口之前又化為無數碎雪,那一片冰雪在山路上也如云霧蔓延,轉眼間就延伸至燕綏腳下。

    吱吱嘎嘎細微冰凍之聲響起,山路上方的懸松迅速垂掛下長長的冰棱,散出一片濛濛白霧,山路上平滑一片,成了蒼蠅也會滑腳的堅實冰面,而那些霧凇一般的植物垂落的冰棱枝干,天然組成了一片堅冰藩籬。

    尋常山路也就罷了,對燕綏這樣的高手來說,頂多難走一些,這一段卻近乎直角,燕綏要想上去,只能靠武器和雙手來爬了。

    宮胤手揮目送,送了燕綏一片冰雪,轉身便走。

    再不回去八成又是容楚贏。

    燕綏抬頭看看那段溜光水滑的路,并不認為這是大神有意無意的放水,隨手折了一根樹枝,輕輕松松便插進了堅硬的冰面,一路攀援而上。

    只是那一路上霧凇的冰棱橫七豎八,十分不對稱,看著難受,他不得不時不時停下來砍伐整理,速度自然要慢一些。

    曾經斗法數次,宮胤也足夠了解燕綏,知道這一段路便是冰雪筑就,也不過燕綏幾個起落,唯有將那路邊草樹都亂七八糟橫在他面前,才能阻住他的腳步。

    而上方亭子里,容楚忽然一笑,把牌一推,長身而起。

    納蘭述哈哈一笑,道:“恭喜!”

    人生三喜,升官發財打燕綏。

    燕綏剛剛把路清得差不多,忽然抬頭。

    然后就看見了真正的死對頭。

    雖然得罪了三個小姨子,但和景橫波宮胤并無要命沖突,甚至還隱隱互相幫過忙,頗有幾分惺惺相惜,宮胤又是個除了景橫波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所以揍他也就走個過場。

    得罪君珂狠一些,但君珂是個大度的,納蘭述又是個明朗性子,看在連襟的份上,一頓架差不多了,如果一頓架還不解氣,那就兩頓。

    唯獨容楚。他得罪太史闌太狠,容楚性子又最記仇,怕不早就摩拳擦掌在這等著了。

    燕綏剛一抬頭,就看見容楚把一個牌子插在了山道上,牌子上的字還沒看清楚,嘩啦啦,一桶什么東西就倒了下來。

    燕綏鼻端嗅到了一股濃烈難聞的油味,只好后退避開,那油是青黑色的,十分厚重,瞬間蓋住了冰面,山壁之上無所躲閃,燕綏只能退,容楚手一揚,一點深紅火星從他掌中躥出,落在那青黑色油面上頓時蓬地一聲,躥出深紅的火焰,火焰順著油跡化成一道火龍,轉眼便直躥而下。

    那火勢如此猛烈,以至于底下一層的厚厚冰面瞬間融化,隔著一層石油,火與水竟然同時順著山壁向燕綏撲來,宛如一紅一白兩條巨龍,在山道上乘云而下,蔚為奇景。

    燕綏可沒心情欣賞什么奇景,水火都是無法對抗的自然之力,他又不愿意被弄臟衣裳,只好一退再退,還沒退到底,上頭轟隆聲響,無數圓石穿過火龍,成為一道火石洪流翻滾而下,所經之處山道起火,花草成灰,燕綏無處落腳。

    等他輾轉閃避十幾個來回,終于在一處石上站定,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山腳。

    這半天的山都白爬了。

    落腳的石頭周圍,流淌著油黑的石漆,混著焦灰和殘枝敗葉的泥水,還在微微閃爍的小火種,不斷有帶火的石頭砸下來,砸進冰塊融化后堆積成的泥水石油坑里,濺出更多泥水和火星。

    燕綏不得不在那方圓不過幾尺的石頭上跳桑巴。

    一曲桑巴還沒跳完,呼嘯風聲起,早就換上長靴的容楚穿越煙塵,當頭一棒子狠狠敲下來。

    燕綏掠起避過,棍子擦肩,一個流暢的垂落,順勢敲在石頭上,石頭粉碎,濺起半丈高的焦灰臟水,饒是燕綏閃得快,袍角也臟了一大片。

    碎裂的尖石劃過他臉頰,雖然沒能劃破,卻成了一張花臉。

    容楚又是極流暢地橫身一掄,棍風籠罩一丈方圓,燕綏只好落往一丈之外,好及時整理他的臟衣服,一丈之外只有一處稍微干爽些,燕綏正要落腳,卻隱約感覺那地面似乎微微有些塌陷。

    燕綏并沒有躲開,直直地落下去,容楚要逼他落入泥坑,他偏不。

    陷阱可墮,臟污不可染。

    再說他不認為那是陷阱,容楚心思詭譎,他可不會被牽著鼻子走。

    他輕飄飄地落下去,忽然那片干凈的地面上,閃出一條人影。

    那人仰首向天,面帶微笑,張開雙臂,仿佛要給他一個愛的抱抱。

    燕綏一看見那張風流冶艷的臉,驚得腿一縮向后便彈。

    臟污可染,小姨子不可抱。

    噗通一聲,他的袍子上泥漿疊焦灰,已經辨不出原來顏色。

    身后卻又響起一聲長笑:“聽說你有潔癖?那幫你把臟衣服脫了唄?”

    第一個字剛出口,燕綏就感覺到身后涼風侵體,他只好顧不得地面污穢,一點地再次騰身而起。

    結果剛飛到半空,頭頂又出現一條人影,一臉媚笑,依舊的要抱抱姿勢。

    燕綏那動作就好像要投懷送抱一樣。

    燕綏這回不閃了,他已經知道身后那人是誰,可不想給那位再揍一次。

    他淡淡傳音:“宮胤,請問尊夫人用的是什么香水?”

    白影一閃,宮胤面無表情出現,拎走了蕩漾的女王。

    景橫波還在格格地笑:“小蛋糕,小蛋糕,你老公好羞澀哦!”又拋個飛吻給燕綏:“香水名叫玉照宮大道五號,我親親老公親自給我釀造的哦……”

    身后“嚓”地一聲,因為這一耽擱,納蘭述撕下了燕綏的大半截袍角加上半邊褲子。

    然后他大喊:“大姨子!大姨子!”

    黑影一閃,太史闌出現,納蘭述把燕綏的衣服拋過去,太史闌手一揮,那一堆衣服便化了灰。

    那一邊納蘭述雙手一拍,雙手一分衣領,大聲道:“連襟,裸奔丟份,穿我的!”

    燕綏自然不可能穿他的。

    他只能退。

    容楚和納蘭述玩完了手段,一前一后堵在路上,然后趁你病,要你命。

    在燕綏幾近裸奔,最厭惡的環境最束手束腳的環境里,最終還是展開了群毆。

    而容楚和納蘭述早已換上了隔絕泥塵的水靠,自然不在乎這泥坑之戰。

    煙塵四起,泥漿飛濺。

    砰砰之聲不絕。

    片刻之后,煙塵散去,燕綏倒也看不出裸奔了,因為身上已經黑黑紅紅黃黃糊滿了。

    臉上原本就弄臟了,現在那些弄臟的地方隱約還有點鼻青臉腫的意思。

    納蘭述打得痛快,哈哈一笑,拍手回去繼續牌局。

    容楚一招手,之前插在地上的牌子,凌空飛來,直直插在燕綏眼前。

    牌子上早已寫好的大字鮮紅招搖。

    “裸奔者、燕綏、與狗不得上山。”

    燕綏:“……”

    ……

    山上亭子上,嘩啦啦聲響里,始終端坐不動,殷勤搓麻的文丞相,幽幽嘆息了一聲。

    “好可憐哦……”

    君珂有點于心不忍地看見納蘭述一臉大仇得報模樣上山來,正要對文臻表示同情,就看見她哈哈一笑,將面前的牌推倒。

    “胡了!”

    神眼君珂探頭看看山下。

    是啊,真糊了啊。

    ……

    四人組偕同夫君們在山上玩了一個月麻將。

    燕綏在山下闖了一個月的關。

    倒也不是黏老婆黏得非上山不可,實在是他怕文臻這個冷心腸的,和姐妹久別重逢,再被那群不懷好意的人精蠱惑,真生了什么結伴游歷天下的心思,把東堂和他以及兩個嗷嗷待哺(并沒有)的兒子就此拋下怎么辦?

    文臻又不像她那幾個姐妹,君珂憐愛納蘭述,時擔心他的身體,從不愿離他太遠,景橫波是個夫控,恨不得黏在宮胤褲帶上,太史闌雖然不黏人,但是容楚黏她啊,而且太史闌責任心重,永遠不會拋下南齊。

    可文臻這人……

    燕綏很有自知之明。

    把他丟個一兩年絕對沒問題。

    燕綏只好艱難卓絕地在連襟和大小姨子們的圍困下,一步步向山上挪移。

    做個數學題。

    一只蝸牛爬樹,樹高三米,蝸牛每爬上十公分,就會滑下來九公分,請問蝸牛什么時候才能爬上樹梢?

    ……

    又三個月后。

    老公們麻將桌前,終于坐下了一個人影。

    剛剛又贏了一把,正要歡呼自己把騰云豹收入囊中的文臻一抬頭。

    咦,那是誰?

    頭發好亂。長長短短參差不齊,發型很非主流啊。

    衣服好臟。衣服上腳印,拳印,火燒印,泥巴印……和印象派大師代表畫作似的。

    還有,兩邊臉怎么瞧起來不大對稱呢?

    文丞相詫異地道:“這次的牌友造型很別致啊,哪家的公子?”

    話音未落,新牌友轉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文臻:“……”

    老公,失敬。

    不是我眼神不好,也不是我不夠愛你,實在是……

    這輩子別說見過,就連想都沒想過,你老居然還有這般狼狽驚悚的造型啊!

    ……

    燕綏默默咽了一口血,剛坐下,就飛快地豎起了一面小盾牌。

    下一瞬,三枚紅中白板麻雀閃電般沖他飛來。

    江湖風云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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