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云道自己預(yù)料的那樣，很快便又忙碌了起來。省掃黑辦成立后，各設(shè)區(qū)市（地級市）也開始相繼成立掃黑辦，并且規(guī)格與省掃黑辦保持一致，由市委書記親自兼任打黑辦主任，市公安局一把手兼任掃黑辦副主任。李云道作為省掃黑辦的日常事務(wù)負責人，開始出席包括江州、相州、準州、揚州在內(nèi)的十二個設(shè)區(qū)市掃黑辦的成立大會，并作為省領(lǐng)導代表杜西林書記，在各市的掃黑辦成立會議上做了講話和工作安排。其實李云道很擅長脫稿演講，但自己既然是代表兼任省掃黑辦主任的杜西林書記，那么講話內(nèi)容自然也是由省委二號首長——杜西林的秘書吳穎達親自審定的。照本宣科這種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體制里幾乎人人都干得來。李云道的記憶力很好，下山后的這些年似乎還有提升的跡象，九頁的稿子他只在江州和揚州念了兩遍，之后便開始脫稿，而脫稿的講述內(nèi)容，幾乎跟吳穎達審定的稿子完全一致。這個細節(jié)只有在相州參會的刑偵大隊長洪燁留意到了，當場就給百公里外的孫一然發(fā)了條微信：“兄弟，咱們這位年輕的省長助理兼公安廳長不得了啊，我對照了材料，除了把一些必要的內(nèi)容口語化了之外，其他的幾乎一字不差啊！”

    孫一然就回了一條：“人家真正厲害的本事你還沒見著呢！”

    洪燁頓時心中一動，發(fā)微信問道：“上回你說的那事兒，怎么樣了？”

    孫一然過了好久才回了一句：“等消息。”

    洪燁無奈地笑了笑，孫一然跟自己一樣，也不過就是個刑偵口子上的大隊長，而且還是剛剛由副轉(zhuǎn)正，估計離這位如今江北官場的紅人并不算太近，按孫一然上次的口氣，這事兒還得通過夏俊龍夏局。但自己跟夏俊龍只是有過幾次案子上合作，遠沒有跟孫一然這般在一線聯(lián)手打拼出來的交情深厚，夏俊龍記不記得有自己這號人還不一定呢！雷聲般的掌聲打斷了孫一然的遐想，原來年輕省長助理的發(fā)言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接下來是相城市副市長、公安局長王俊代表相州市新成立的掃黑辦發(fā)言表態(tài)，但王俊說了什么，洪燁都已經(jīng)自動過濾了，他的視線仍舊停留在主席臺上的年輕領(lǐng)導身上。

    說實話，洪燁是第一次見到真人，以往都是聽聞，如今遠遠看到主席臺上坐著的李云道，才不禁感慨光陰的飛逝。年輕的八零后們已經(jīng)開始逐步登上歷史的舞臺，少部分已經(jīng)成為了國之棟梁，而自己這些七零后，卻仍在泥水潭里打滾。

    后面王俊局長說了些什么，洪燁都沒聽到。直到散會，隨著人潮走出會場，他在會場面的角落里找了一處地方，點了根煙。此時他的心情就如同相州現(xiàn)在的天氣一般，陰沉得厲害。老婆已經(jīng)嘮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小舅子說只要他點頭，第二天就可以去市高新集團上班，上市公司里的閑差，一個月工資一萬二，據(jù)說年終還有一筆不菲的獎金。別說自己的老婆心動了，就連洪燁自己都有些心動。都說四十不惑，人活到這個年紀，什么理想，什么抱負，都該給現(xiàn)實讓路了，至少洪燁覺得以現(xiàn)在的收入，自己對不起老婆和孩子。想著心事，一根煙便抽得極快，嘆了口氣，將煙頭掐滅，他就準備回大隊，隊里還壓著幾個案子，今天又耽擱了一個下午，看來晚上不加班又不行了！洪燁正準備離開，卻聽到身后有人喊自己：“老洪，老洪，洪燁……”

    洪燁聽這聲音熟悉，轉(zhuǎn)頭看到市政法委副書記張曉軍正沖自己招手。張曉軍是洪燁的老鄰居，比洪燁年長兩年，但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洪燁后來能升任大隊長，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張曉軍退伍轉(zhuǎn)業(yè)回來后的提拔。張曉軍在部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南方某軍的正司級軍長，轉(zhuǎn)業(yè)到地方上的時候，老首長體諒他給部隊作出的貢獻，找了不少關(guān)系才到了如今的市政法委擔任副書記。

    洪燁見是張曉軍召喚自己，心情頓時就舒暢了許多，小跑著迎了上去：“張書記，你叫我？”兩人是通家之好，不過洪燁也是極有分寸的，再好的兄弟關(guān)系，在正式場合，永遠是張書記打頭。

    張曉軍神秘兮兮地笑著道：“有好事兒！”

    剛剛開會的時候，張曉軍是坐在第一排的，洪燁還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此時聽張曉軍說“有好事兒”，頓時樂了：“嫂子晚上又做田螺塞肉了？那說好了，今晚我?guī)Ь啤?

    張曉軍哭笑不得：“你嫂子的手藝，想吃打個招呼就成。我跟你說正經(jīng)事，李省長叫你過去，說是有事情找你。”

    “李省長？”洪燁一下子沒能反應(yīng)過來，等明白李省長是誰的時候，頓時嘴巴張成一個“O”型，足以塞進入一個鴨蛋，“他找我干嘛？”

    張曉軍笑道：“我怎么知道？剛剛許市長給我說，讓我叫上你。你知道的，許樂是我的老戰(zhàn)友了。”

    洪烘點點頭，張曉軍是許樂的忠誠擁護者，前陣子市委書記李國明因涉金融舞弊案被查了以后，目前新的市委書記還沒有說法，所有工作目前都由市長許樂暫代。而市里有些小道消息說，許樂很可能會代替李國明，接任相州市市委書記的位置，這對于老鄰居張曉軍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兩人穿著會議中心的走廊，剛剛走近貴賓室，就看到許市長推門出來，看是張曉軍帶著洪燁，看了張曉軍一眼，目光落在洪燁的身上，笑了笑道：“你就是市刑偵隊的洪燁？”

    洪燁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地跟市領(lǐng)導打過交道，而且這位據(jù)說即將接任市委書記位置的市長居然點了自己的名字，這讓洪燁萬份激動，下意識地連忙敬禮：“許市長您好，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洪燁。”

    許樂擺擺手，指了指貴賓室里頭小聲道：“好樣兒的！自己好好把握機會！”說著，許樂給了張曉軍一個眼神，似乎是有話想跟張曉軍說，張曉軍點了點頭，關(guān)照洪燁隨機應(yīng)變，自己小跑快走地跟上許市長的步伐。

    洪燁敲門，里面?zhèn)鱽硪粋€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請進！”

    洪燁推開門，看到年輕的省長助理正在低頭看一份文件，旁邊有個年紀跟差不多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迎了過來：“洪隊長你好，我是江州市公安局辦公室的陳曦，目前借調(diào)到省廳幫李省長跑跑腿。您先坐一會兒，李省長在處理幾件比較緊急的事情。”說著，端了一杯泡好的茶水過來，這讓洪燁有些受寵若驚。

    說實話，剛剛走進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能聽到不斷加速的心跳聲，他已經(jīng)意識到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了——孫一然沒有騙自己，夏局應(yīng)該已經(jīng)向這位年輕的省長助理推薦過自己了。但想到這一點，洪燁又有些忐忑，萬一這位年輕的省領(lǐng)導找自己并不是為了這件事，那怎么辦呢？洪燁的心跳得很快，接過茶杯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年輕的省長助理一邊看文件一邊打著電話，通過對話的內(nèi)容，他聽出李云道是在處理揚州那邊的事情，可是揚州不是前天才開完會的嗎？什么時候揚州那邊的掃黑效率變得如此之高了呢？

    終于，在忐忑中煎熬了幾分鐘，李云道處理完了手頭的工作，讓筆和文件推到一旁，轉(zhuǎn)向洪燁，微笑道：“不好意思，萬事開頭難，現(xiàn)在我的存在就是每天救火。”

    洪燁盡量讓自己鎮(zhèn)定地微笑，但聲音還是顯得有些干澀：“咱們江北不比其他省份，掃黑的事情相對來說要復雜得多！”

    李云道笑著打量洪燁：“洪隊長，我就不兜圈子了，都是公安系統(tǒng)里的自己人，我直接開門見山吧！剛剛你也說了，江北的掃黑形勢的確比其他地方要嚴峻一些，所以按省委杜書記的指示，我正在著手打造一支督查隊，形式是從各地級市抽調(diào)精干力量，目的則是把這支精干力量分成若干小組，在全省十二個地級市不定期巡察走訪，督促地方上落實掃黑事宜。你的名字我還在江州市局的時候就聽說過，洪燁，相州市公安局出了名的神探、神槍手，曾經(jīng)獨立破獲無頭尸案，還有兩起入室搶劫案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就得以告破！我們江州市公安局現(xiàn)在的代理局長夏局在跟我談起你這個人的時候是贊不絕口。說實話，我很少聽到老夏那么贊賞一個人，所以這一次來相州，也算是初步地向你發(fā)出邀請，邀請你加入省掃黑辦的督查隊，人員編制會落在省廳，后勤保障這些你都放一百個心，跟著我李云道的兄弟，至少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會餓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