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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染刀劍風沙里【十】-《邊月滿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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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若是有旁人看到劉睿影的動作,都會覺得他似是瑟縮著身子。

    人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才會將身子縮成一團?

    當然是害怕和冷的時候。

    劉睿影手里有劍,即便高仁的話中帶著一股很深的威脅,他也不該覺得害怕才對。

    但他的確又是夾緊了雙臂……著實難以解釋。

    后半夜的風雖然小了許多,但卻變得有些寒涼。

    不過風卻不是最寒涼的。

    起碼劉睿影手中長劍的劍光就要比風更加寒涼。

    但無論是這風,還是劍光,若是和高仁的炯炯雙眸一對比,那便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的眼神雖然極為振奮,但卻深入潭,冷如冰。

    這是一個極為古怪的現象。

    因為一個眼神振奮的人,無論如何都該是積極的。

    而積極又是個溫暖的字眼,怎么會讓人覺得寒涼?

    可高仁的眼神卻就是這般矛盾。

    在這種激烈的沖突之下,迸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以至于劉睿影根本不敢與其對視。

    “你真的確定就選擇這里?”

    高仁問道。

    語氣中是難得的肅穆。

    寒涼的眼神,肅穆的語氣。

    讓劉睿影猶如在隆冬臘月里,只穿了件單衣,立于門外數個時辰。

    就連輕微的點點頭卻是都做不到……

    他的每一寸皮膚,筋骨,甚至是內里流轉不停地血液都被凍住了,不能有任何伸展的余地。

    劉睿影努力的眨了眨眼,想要擺脫這種難以言明的感受,可就是這樣,卻也不行……

    自己的精神與身體的聯系仿佛出現了極為嚴重的斷裂。

    無論他如何用頭腦去命令自己的四肢,它們卻是都毫無反應。就像一顆已經死去多年的古樹,不管施加多少肥料,卻是都不能令它回春。

    “你可以再考慮考慮,畢竟第一次做的選擇,往往有些賭博的成分。”

    高仁接著說道。

    這句話劉睿影聽得很是真切,而且他著實就是這么做的。

    方才他根本沒有細想,只是胡亂說了一個位置罷了……

    畢竟他不相信高仁有這般本事,能無比確定的擊中自己的要害,繼而又在他還剩一口氣時把他救回來。

    亦或是劉睿影對自己太過于自信。

    他不能理解的事,并不代表不存在。

    他做不到的事,并不代表別人也做不到。

    人在本性中的恐慌和貪婪總能影響著行為。

    賭桌上的輸贏總是來得太快,任憑誰卻是都缺乏足夠的時間來冷靜地進行思考,因此更容易受到這種本性的影響。

    面對輸贏時,這種本性表現則更是表現的淋漓盡致。

    賭徒們出于對一夜暴富的渴望,齊聚到賭桌上來。剛開始時,他們或許還能冷靜客觀的告訴自己:“無非是是碰碰運氣罷了……”,但當他們一旦贏了,便還會想繼續贏下去。有人說或許會說,這個時候若是能讓他們輸個底掉,那他們定然就會收手那就大錯特錯。當他們輸了時,更會因為恐慌而絞盡腦汁的把輸掉的贏回來。

    ????賭徒是因為銀錢的誘惑,畢竟每個人都想過上富裕的生活,這一點無可厚非。

    劉睿影面對的卻是生命的誘惑。

    銀錢可以買來好酒,也可以買來春宵。

    但卻并不能買來光陰。

    ?這種夢想是沒有捷徑可尋的。?

    劉睿影雖然不是個貪財的人,但方才的匆忙回答卻暴露了他另一個弊端。

    那就是好奇。

    他想要試探高仁的的本質。

    ?好奇之心,雖說人皆有之。

    如果用得好,還是一種極為難得的促進。但劉睿影在此刻的好奇,卻是驅趕著他走向痛苦深淵的戒尺。這種感覺是會上癮的,?一旦被刺激和喚起,?就會帶來滿足和愉悅,?同時也會讓他繼續對這種感覺產生期待,?并不斷的再次尋求。

    “就這樣,不換了!”

    劉睿影終于破冰而出,開口說道。

    說完之后,他身上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累,反而變得活力十足。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在賭。

    賭注就是自己的命。

    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高仁話中的一個字。

    劉睿影抬起頭,平靜的和高仁對視。

    高仁仍舊站在桌上,背對著光,看不清面龐。

    但眼神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犀利與寒涼。

    劉睿影本是鼓足了勇氣才抬起的頭,卻是就像鉚足了勁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有些滑稽可笑。

    “真的不用再琢磨琢磨?我選的地方不一定適合你。”

    高仁說道。

    這會兒,他的語氣卻又忽然變得親切起來。

    至少在劉睿影聽來是這樣的。

    劉睿影沒有再用言語回答什么。

    他伸直了右臂,劍尖指向高仁的咽喉,用行動表明了自己堅決的心態。

    高仁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他已經給過了劉睿影兩次機會。

    但他都不曾更改。

    事不過三。

    兩次選擇已經是很仁慈的做法。

    至于第三次,那便是只有向死而生。

    高仁從懷中又拿出了幾根算籌。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卻是把他們一根一根的連接起來。

    握在手里像是一根細長的棍子。

    若不是劉睿影親眼看著高仁把它們接起來,改變了行裝,那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根棍子卻是用算籌制成的。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劉睿影根本無法理解……

    一轉眼,高仁便又把手中的這根算籌長棍寸寸掰斷,只留下了一頭一尾兩根完整的。

    劉睿影的劍沒有任何抖動,仍然是筆直的指向高仁的咽喉。

    這本是一個極具威脅的姿勢,但高仁卻熟視無睹一般,仍舊擺弄著自己僅存的兩根算籌。

    嘴里小聲嘟囔著,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么。

    手中的動作從一開始的嚴禁,細密,溫和,變得狂野且粗暴。

    仿佛手中拿著的并不是算籌,而是兩個仇人的命脈。

    還好這樣的焦慮持續的時間并不長,最多只有一盞茶的功夫。不然劉睿影著實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堅持得住。

    “撲通!”

    高仁一屁股坐了下來。

    兩手攤開,放在大腿根部,低著頭很是頹唐。

    劉睿影的劍尖開始出現了些微的抖動。

    雖然他極為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臂膊以及手腕,但輕微的偏差顯現在劍尖上時就會無比明顯。

    就在這時,高仁猛地抬起頭來,咧嘴笑看著劉睿影。

    劉睿影心頭猛的一緊,連暗道一聲不好的時間都沒有。

    腳下一蹬地,便飛速的向后退去。

    沒想到卻是被身后的椅子微微阻礙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劉睿影依稀看到高仁的右手似是動了動。

    而后一星白點就直奔劉睿影的左肩襲來。

    他心念一動,卻是不躲不閃,手中已然保持著挺劍直刺的姿勢。

    那算籌不知為何,變得無比鋒利。

    “噗”的一聲,就穿過了劉睿影的左肩,露出一個駭人的血洞。

    “好家伙!你是怎么看破的?”

    高仁問道。

    劉睿影忍著痛,臉頰抽搐著,但還是對高仁輕輕一笑。

    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那一根算籌明明打穿了他的左肩,破碎了骨頭與血肉,怎么會是贏?

    但此刻劉睿影仍能站在這里,還笑得出來,就是贏。

    他選定的地方,是腋窩正中處。

    然而高仁打出的這一枚算籌,卻是奔著他肩頭襲來。

    劉睿影右手持劍,高仁攻其左肩。

    為的就是讓劉睿影閃身躲避亦或是揮劍格擋是露出破綻。

    當右臂轉向左肩時,總有那么一瞬會暴露出他腋窩正中處的要害。

    高仁等的,就是這一瞬。

    他的手中尚存兩根算籌。

    一根看似急攻,實則是要其露出破綻。

    第二根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

    高仁沒想到劉睿影卻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堪破了自己的謀劃,硬生生的忍耐著算籌穿骨的傷痛,右手的劍卻是都紋絲不動。

    “我現在倒是有些敬你了,我為先前對你的態度感到后悔。”

    高仁說道。

    甚至站起身子,對著劉睿影鞠了一躬。

    “不必。”

    劉睿影說道。

    這兩個字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能盡力說的平穩。

    左肩的傷口處,鮮血汩汩留著。

    以那處血洞為中心,逐漸蔓延開來,形狀像極了一朵正在凋零的牡丹。

    “知道我為什么要把其余的算籌全部撅斷嗎?”

    高仁問道。

    劉睿影搖頭表示不知。

    他說話向來都是自問自答。

    根本也沒有必要去搭腔。

    “因為我也在賭……最開始覺得一根便已足夠,后來覺得還是穩妥些,這才給自己留了兩根。但沒想到我還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說低估了你。”

    高仁說道。

    話音還未落下,卻是響起了一陣掌聲。

    高仁把剩下的一根算籌叼在嘴里,鼓起了掌來。

    “啪啪啪”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后半夜中尤為刺耳。

    四下里空空蕩蕩的,但卻又從四面八方傳來無數的回響。

    劉睿影心中有股深深的無奈……

    對于一個實力遠高于自己的對手,這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讓他幾乎否定了自己的一切。

    轉頭把目光拋向了老板娘的客棧方向。

    這里根本看不見一絲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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