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南面，有關于黑旗軍覆滅、弒君反賊寧立恒被斬首的消息，正逐漸傳遍整個天下。

    中原，戰(zhàn)事雖然已經(jīng)停下來，這片土地上因那場大戰(zhàn)而來的果子，仍舊苦澀得難以下咽。

    一些訊息，在大戰(zhàn)的混亂過后，才逐漸的出現(xiàn)，被一些人知曉后，變作了更為混亂的局面。

    大名府皇宮之中，在大戰(zhàn)結(jié)束后的這個秋天里，劉豫開始變得多疑、惶惶不可終日，數(shù)日以來，他已經(jīng)連續(xù)殺了十余名宮中侍衛(wèi)了。

    從底層而來的傳言，正于人們口耳之間傳播、擴大。

    相傳，在三年的西北戰(zhàn)爭之中，黑旗軍于大戰(zhàn)之中，逼降了眾多的俘虜，而這逼降，不僅僅是一般的招降那么簡單，有傳言說，在西北的大戰(zhàn)開始之前，黑旗軍斬殺婁室之后，那魔頭寧毅便已在積極布局，他派出了大量的黑旗士兵，分散于中原各處、人群聚集之所。

    當西北大戰(zhàn)開打，女真逼迫大齊出兵，劉豫的強制征兵便在這些地方展開。此時中原已經(jīng)過三次大戰(zhàn)洗禮，原本的秩序早已混亂，官員已經(jīng)無法從戶籍上評判誰是良民、誰是本地人，在這種饑不擇食的強征之中，幾乎所有的黑旗士兵，都已滲入到大齊的軍隊之中。

    他們本就是軍人，在軍隊之中表現(xiàn)自然出色，升職出頭、不在話下，這些人勾連身邊的人，選擇那些身強力壯的、想法傾向于黑旗軍的，于戰(zhàn)場之上向黑旗軍投降、在每一次大戰(zhàn)當中，給黑旗軍傳遞情報，在那場大戰(zhàn)中，大量的人就那樣無聲地消失在戰(zhàn)場中，成為了壯大黑旗軍的養(yǎng)料。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如今的大齊軍隊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仍舊潛伏在其中，他們有的已經(jīng)成為高層的將領，有的還在發(fā)展黑旗軍的成員，甚至有的，或許已經(jīng)破格提拔成了劉豫身邊的宮中禁衛(wèi)。

    這些天來，劉豫看見的每一個軍人，都像是潛伏的黑旗成員。

    連日下來，他的精神都衰弱了。

    夜風在吹、卷起葉子，屋檐下似有水在滴。

    滴答、滴答、滴答……細細碎碎的聲音。

    劉豫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背后是一身的冷汗，他覺得似乎看到了床邊的黑影，然后……床邊真的有黑影。

    那黑衣人靠過來，一只手如鐵箍一般，牢牢鉗住了他的嘴，那雙眼睛在看著他，面對面的。

    “皇帝……”

    聲音響起來，那人抽出了一把匕首，往他的脖子架上來，比劃了一下，開始將匕首尖對著他的眼睛，緩緩的扎下來。

    “……再殺一個皇帝……”

    劉豫掙扎起來，然而那只手上的力氣還在加重，他的臉頰骨頭都在咯咯作響，被褥下傳出濕熱的感覺，他已經(jīng)被嚇得失禁了，眼睛緊緊地閉著。

    鉗在嘴邊的那只手陡然放開，隨后一下重擊敲下，劉豫暈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劉豫的臉上紅印未褪，巨大的混亂已經(jīng)在宮內(nèi)出現(xiàn)。

    有關于心魔、黑旗的傳聞，在民間流傳起來……

    ***************

    影響還在繼續(xù)。江南，寧毅的死訊與黑旗軍的覆滅已經(jīng)在人們的口中傳過一遍，除了少數(shù)書生開始祭奠死去的周喆，感嘆“撥亂反正”之外，這一次，民間議論的聲音，顯得安靜。

    江寧城南郊，大片的院落建于原本山明水秀的丘陵間，附近亦有武烈營的軍隊駐扎。這一片，是如今太子君武研究格物的別業(yè)，大量的榆木炮、鐵炮如今就是從這里被制造出來，發(fā)放各處軍隊，太子本人也時常在此坐鎮(zhèn)。

    秋末，一名斷手之人敲響了一處院落的木門，這人身材高大，站姿穩(wěn)健，面上有數(shù)處刀疤傷痕，一看便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報出某些暗號后，出來接待他的是如今太子府的大總管陸阿貴。這名老兵帶回的是有關于小蒼河、有關于西北三年大戰(zhàn)的消息，他是陸阿貴親手安插在小蒼河軍隊中的內(nèi)應。

    這人的名字，叫做林光烈，在小蒼河數(shù)年，他加入黑旗軍奮勇作戰(zhàn)，一度升至那逆匪寧立恒的身邊，他在西北最后幾場混亂的大戰(zhàn)中被俘，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折磨，而在看押之中，他連同幾名黑旗軍的將士越獄，親手砍斷了自己的手臂，九死一生方才逃脫，此時南下回報消息。

    自然的，他也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聽取了相對重要的訊息后，陸阿貴將他安頓下來，同時派人報知了此時仍在京城的太子。

    林光烈被安排在最好的宅院里，受到了最好的對待，這一天，林光烈出門到江寧逛街，甩掉了安排下來負責保護他的兩名侍衛(wèi)，離城后沿小路而走，走得不遠，看見了等在前方的陸阿貴與一隊士兵。

    陸阿貴目光疑惑，眼前的人，是他精心挑選的人才，武藝高強性格忠直，他的母親還在南面，自己甚至救過他的命……這一天的山道間，林光烈跪下來，對他磕頭道了歉，隨后，對他說起了他在西北最后的事情。

    西北三年大戰(zhàn)，敵人源源不斷的過來，縱然寧毅早有眾多的布置，要承受下來，戰(zhàn)況依舊慘烈無比。最后的一年里女真人的攻勢加強了，眾人東奔西跑，寧毅帶著直系部隊也投入了作戰(zhàn)，林光烈當時已經(jīng)是這支隊伍里的人。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雖然有大家的保護，但寧毅也受過幾次傷，在絕境般的環(huán)境里，他與眾人一同沖殺，也曾說過，自己可能某一天，也會是完顏婁室一般的結(jié)局。那些時間里，寧毅喜歡與人說話，許多的想法，并不避人，說起對戰(zhàn)爭的看法，對世道的看法，大伙兒未必都聽得懂，但久而久之，卻知道那是怎樣的拳拳之心。

    “……我……被抓的那場大戰(zhàn)，是發(fā)生的最后幾次戰(zhàn)斗了，開打的前一天，我記得，天氣很熱，我們都躲在山里，天快黑的時候，坐在山邊乘涼。我記得，太陽紅得像血，寧先生去看傷員回來，跟我們說誰誰誰死了……”林光烈說到這里，已經(jīng)站起來，“他跟我們坐了一會，后來說的話，我這輩子都記得……”

    “他說……我整天跟你們嘮叨，有些人就當我的面說，煩死了，我都知道……他說，其實我是個怕死的人，不想死也不想痛，都不好受……他說，我今天不想說為什么我們非得去死，非得去痛，但是，能跟你們一起打仗，一起沖上去，我覺得很榮幸，因為你們是人，有高貴的、高尚的東西，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垃圾，你們?yōu)榱俗詈玫氖虑椋隽俗畲蟮呐Α裕绻幸惶煺娉隽耸裁词拢艺娴模凰惆讈硪辉饬恕?

    這漢子站在那里，眼中已經(jīng)有了眼淚。

    “我被他們抓住，沒多久，他們說寧先生死了，因為這樣，我才沒有被殺。那天晚上我弄斷自己的手，殺了三個人，跟大伙一起沖出去。我不知道寧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不比任何人，甚至比起皇帝來，都不會低下的人……”

    “放肆！”聽對方說出這句話，陸阿貴目光一冷，吼了出來，身邊一隊士兵同時拔刀，一時間，這山道間刀光凜冽。林光烈吸了一口氣，用僅剩的右手拔出腰間的鋼刀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