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說起那五分,憤憤不平。眾人自然也是點頭。 “這便是我輩最占便宜的地方了。”那人恨恨道,“而與語文并列,那數學,也是百分,選出來什么人?不過是掌柜賬房之流!當然,寧先生冠冕堂皇,君子六藝中有數一項,咱們比不過那些賬房可以認栽。物理基礎,彼輩私貨,但到得如今,不能說是沒有道理,畢竟來到西南之輩,那寧先生的《物理初探》都是看過的……可那所謂格物思維又是何等事情!大半張試卷上就是五個圖案有一個、兩個與其它不同,為何不同啊?后來滿是爭議,寧先生滿口物理、格物,這等試題與格物有何關系!” “取士五項,除語文與過往治經學文稍有關系,數、物、格皆是私貨,至于陸兄弟之前說的最后一項申論,雖說可以縱論天下形勢攤開了寫,可論及西南時,不還是得說到他的格物一塊嘛,西南如今有火槍,有那熱氣球,有那火箭,有漫山遍野的工廠作坊,若是不談及這些,如何談及西南?你一旦談及這些,不懂它的原理你又如何能論述它的發展呢?所以到最終,這里頭的東西,皆是那寧先生的私貨。所以這些時日,去到西南的士人有幾個不是憤憤而走。范兄所謂的不能得士,一語中的。” 他說到這里,眾人點頭。一旁面容冷峻的陳俊生扔了一根柴枝到火里頭: “倒也不出奇,早些年便有傳言,那位魔頭一生志向是為滅儒,可后來,西南并不禁儒家經典,甚至先右相秦嗣源注解的四書,引人欲而趨天理,還是西南向外頭大賣特賣的典籍,天下各方還以為他是知難而退。誰知這次西南取士,才看出他是圖窮匕見,嘴上不說,手底下可真是毫不留情。語文一卷只考識文斷字,先否了大伙兒數十年苦讀,而后幾卷心機、計算之法。黑旗若真得了天下,將來為上位者,恐怕還真要變成掌柜、賬房之流。” 這陳俊生一路之上話語不多,但只要開口,往往都是有的放矢。眾人知他才學、見識卓絕,此時忍不住問道:“陳兄莫非也未考中?” 陳俊生傲然道:“我心中所寄,不在西南,看過之后,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眾人大為欽佩,坐在一旁的龍傲天縮了縮腦袋,此時竟也覺得這書生霸氣外露,自己稍稍矮了一截——他武藝高強,將來要當天下第一,但畢竟不愛讀書,與學霸無緣,因此對學識深厚的人總有點不明覺厲。當然,此時能給他這種感覺的,也就這陳俊生一人而已。 “我心中所寄,不在西南,看過之后,終究還是要回去的……記下來記下來……”他心中如此想著。將來遇上其他人時,自己也可以這樣說話。 此時日頭已經落下,星光與夜色在黑暗的大山間升起來,王江、王秀娘父女與兩名書童到一旁端了飯食過來,眾人一面吃,一面繼續說著話。 “也是如此,往日里眾人對西南滅儒之論尚無所覺,到今年上半年,對這些事情也就清楚了。我有幾位好友,也是因此結伴而出,準備去投戴公麾下,均道西南如此倒行逆施,終究是要出大事的,我輩讀書做學問的人,將來也不可能置身之外。西南仗著那掌柜、賬房之道固然一時勝了女真人,可儒家傳承千年,莫非真就比不得這等逐利小道?” “空談道德文章無益,此言無可辯駁,可完全不談道德文章了,莫非就能長長久久?我看戴公說得對,他失道寡助,遲早要壞事,只是他這番壞事,也有可能讓這天下再亂幾十年……” “我看西南精華在于格物,物理之道,確實博大精深,但缺失在于道德文章。格物治天下,可使天下物資豐盈足用,但儒家學問重人心。這二者之間,講究的是一個揚棄的分寸罷了。” “其實這次在西南,固然有不少人被那語數理格申五張試卷弄得措手不及,可這天下思維最敏銳者,仍舊在我輩讀書人當中,再過些時日,那些掌柜、賬房之流,占不得什么便宜。我輩文人吃透了格物之學后,必然會比西南俗庸之輩,用得更好。那寧先生號稱心魔,收下的卻皆是各類俗物,必將是他一生之中的大錯。” “依我看,思維是否敏捷,倒不在于讀什么。只是往日里是我儒家天下,幼時聰慧之人,大都是如此篩選出來的,倒是那些讀書不行的,才去做了掌柜、賬房、工匠……往日里天下不識格物的好處,這是莫大的疏漏,可即便要補上這處疏漏,要的也是人群中思維敏捷之人來做。西南寧先生興格物,我看不是錯,錯的是他行事太過操切,既然往日里天下精英皆學儒,那今日也只有以儒家之法,才能將精英篩選出來,再以這些精英為憑,徐徐改之,方為正理。如今這些掌柜、賬房、工匠之流,本就因為其資質中下,才操持賤業,他將資質中下者篩選出來,欲行革新,豈能成事啊?” “兄長高論。” “有理、有理……” 眾人一番議論,之后又說起在西南不少儒生出門選了前程的事情。新來的兩名儒生中的其中之一問道:“那諸位可曾考慮過戴公啊?” 范恒、陸文柯、陳俊生等人彼此望望。范恒皺了皺眉:“路途之中我等幾人互相商量,確有考慮,不過,此時心中又有不少疑慮。老實說,戴公自去歲到今年,所遭遇之局面,委實不算容易,而其應對之舉,遠遠聽來,令人欽佩……” 眾人說起戴夢微這邊的狀況,對范恒的說法,都有點頭。 去年西南大戰結束,戴夢微以一介降人的身份,在宗翰、希尹手中救下數百萬人,轉眼間成為世間幾個最大勢力的掌舵人,并且擺明車馬對抗華夏軍還令得華夏軍有所退卻,委實是除了西南華夏軍以外,整個天下最為高光的風云人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一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操作,甚至比華夏軍的勇武,還要更加貼合儒家文人對風云人物的想象。就如同當年金國崛起、遼國未滅時,各類武朝文人合縱連橫、運籌帷幄的計略也是層出不窮,只是金人太過野蠻,最終這些計劃都破產了而已。 而這次戴夢微的成功,卻無疑告訴了天下人,憑借胸中如海的韜略,把握住時機,果斷出手,以儒生之力操縱天下于鼓掌的可能,終究還是存在的。 當然,盡管有這樣的鼓舞,但在隨后一年的時間,眾人也多多少少地知道,戴夢微也并不好過。 先前金國西路軍從荊襄殺到漢中,從漢中一路殺入劍門關,沿途千里之地大小城池幾乎都被燒殺劫掠一空,此后還有大批運糧的民夫,被女真軍隊沿著漢水往里塞。 西路軍狼狽撤離后,這些人和物資無法帶走。數以百萬計的人、已經破損不堪的城池、剩余不多的物資,再加上幾支人數眾多、戰力不強的漢軍隊伍……被一股腦的塞給了戴夢微,雖然華夏軍一時退卻,但留給戴夢微的,仍舊是一片難堪的爛攤子。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