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淅瀝的冷雨化作白日的暖陽,當九月初七的日頭升上天空,江寧城內,已放晴了數日。 天公的作美使得城內泥濘的路況得到暫時的改善,治安狀況的回升以及英雄大會的正式召開讓江寧的街面上又多了不少的行人,如今越是往江寧的城中過去,人群的匯聚越是密集。許多原本顯得緊張的酒肆茶樓,此時也都顯出了高朋滿座、客似云來的景象,縱然時不時的還會有一些小騷亂的出現,但大規模的變亂,總歸是暫時的停歇了。 辰時左右,嚴云芝從居住的客棧里走了出來。 刺客家的少女穿著一身相對樸素的灰衣,頭上的長發用藍色的頭巾包起來,手持一柄已經有些年歲的寬鞘長劍,臉上做了些許易容。乍看起來,就像是一名初入江湖、平平無奇的桀驁少年。身材雖有些矮瘦,但這個年月,許許多多的人本就是吃不飽的。 金樓混亂那晚被打斷的肋骨接好已有數日,平日里的行動間已經沒有太大的窒礙,只是若要劇烈活動,仍舊會感到疼痛。 那混亂的一晚讓她愈發清晰地感受到了與綠林高手的真實差距,但在另一方面,生與死之間的經歷倒也更為踏實地削去了她心中因憤怒帶來的第一輪沖動情緒,轉而能以更為冷靜與理智的心態感受周圍所處的環境了。 這幾日的時間里,她行走于附近的街道上,身上已經不再有早幾日溢于言表的尖銳氣息,更像是一個自然而然融入周圍的普通人。。若是再發生一次金樓的事件,不說能夠百分百的逃開金勇笙、李彥鋒這類高手的觀察,但至少,隱藏的概率是再加幾分的。 對于家傳“譚公劍”的許多練習講究,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在附近的街口的茶樓邊買了幾份當日的新聞紙,隨后去到旁邊的茶樓上一面看報一面吃早點。 此時陽光和煦,清晨的茶樓上聲音嘈雜,也多有看著新聞紙大聲交談的各路人物。江寧城的新聞紙小半年前才剛剛出現,過去幾個月向來沒有什么太過正經的報道,刊登的大部分或者是道聽途說的花邊消息,或者是西南傳來的低俗小說,直到九月里英雄大會召開,不少篇幅轉成了這次嶄露頭角的某某英雄的生平事跡,才稍稍變得有的放矢起來。 這是跟去年西南學習到的宣傳手法,多半是由公平黨中的某一方花了錢的,但煽動性的言辭與杜撰的生平,再加上某些類似“降龍十八掌”的充滿儀式感的絕技名詞,仍舊能夠讓城內的好事者們沸騰不已。 再加上某些報端尾末能夠賺錢的懸賞通緝信息匯集的黑榜訊息,已經足以讓此刻身處城內的綠林人們拼湊出一個個大大的江湖輪廓了。 隔壁幾張桌子上的人們,便都在議論這些事情。 “……昨日下午,在丙六擂臺上出現的這個王象佛,我跟你們說,那可了不得,去年在西南,他都是打出了名氣來的……六通老人當年專門點評過他的武藝……” “……是極是極,這王象佛外號‘拳癡’,一身武藝那可真是厲害,已經到了宗師境界了……前些日子平等王那邊不是有個‘鐵拳’倪破,號稱兩只拳頭練到化境,本是奪冠的大熱門啊,結果遇上王象佛,被硬生生的打成了個血人……站不起來嘍……” “……比武才開始,高手榜暫時排不出來,但是鴛鴦坊的賭牌上隱約透露,這王象佛在宗師榜上可列入前十,早幾日列的那張以懸賞算的黑榜,老大無非也就是這個位子……” “……哎哎哎,黑榜未必做得了數,如今那上頭排最前頭的,是殺了什么……什么劉光世手下的那個兇徒,雖然新聞紙上說他的輕功可與‘寒鴉’比肩,可具體的名號都不清楚,這怎么比……空對空嘛……” “……那排第二的連山大盜可不空吧,這人一把血刀最愛屠人滿門,綠林上可是說他的刀法隱追當年霸刀的……我看啊,王象佛未必打得過這連山盜……” “……一個使拳、一個使刀,當然啦,一看就是使刀的比較兇……” “……黑榜就是花錢上的啦,你們這些人就是無聊……作惡看的是心狠手辣,武藝高強的賞格不一定高,比如你們,要是殺了西南心魔手無縛雞之力的兒子,費不了多少勁吧,你懸賞肯定天下第一。而且這黑榜就列江南這點壞人,它也不客觀啊……” “……是極是極,若是以賞格論,你們知道鄒旭不?這兩年劉光世劉將軍費勁心力討好西南,買了無數軍資,花的錢何止千萬兩,西南那邊跟他說,你干掉鄒旭,這些錢返兩成,我去……想一想鄒旭值多少錢?你們難道能說鄒旭就是黑榜天下第一?能跟林教主干?” “……哎,這個我有話說。真要這樣談花錢上黑榜,那黑榜第一,其實很能服眾啊……你們想想,誰還能比西南的寧先生招人恨,他可殺了皇帝,當年為了懸賞他,中原是出了百萬大軍的。那你們看,心魔與教主,這搭得上了吧?‘鐵臂膀’周侗當年與心魔,那可是忘年之交,據說第一次見面,就有過三拳之約,雙方全力以赴,使出畢生最強的三拳,三拳之后,誰也奈何不了誰;后來‘兇閻王’陸陀,那多不可一世,也是遇上心魔,被一招‘番天印’直接打死了……” “……心魔跟教主,這在武藝上倒確實有得一比,不過寧先生這些年在西南主持政務,出手不多了,難免有些退步吧……” “……我來說句公道話……心魔只是特例,下頭的確實是拿錢堆上去的嘛,就是看仇家錢多不多而已,黑榜無非就是招人恨……你們看那十多位的兩個,五尺y魔和四尺y魔,年紀不大的,就是做的事情齷齪,采花嘛,用點蒙汗藥,晚上偷摸進房,武藝能有多高啊……” “……話不是這么說,這五尺跟四尺,那不是一般的淫賊,他們的師門,很厲害的——” “……別瞎扯,天下間哪里會有淫賊的門派。” “……這你們就不懂了……要沒有大y魔,怎么生出小y魔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們嘰嘰喳喳,各抖機靈,茶樓中便洋溢著一片歡樂的氣息。在這樣的氛圍中,嚴云芝大致地看過了新聞紙后對兩位y魔的懸賞,不動聲色地將散發著油墨味的紙張蓋上了。 這些新聞紙上得不到太多正經的消息,但只要懸賞還在,或許便證明著那個奇奇怪怪的家伙仍舊活著。 過得一陣,先前約過的韓平、韓云兩兄弟從樓下上來了。他們也是在江寧城中有自己任務的人,最近這段時間,三人每隔一兩天碰一次頭,也給嚴云芝帶來了一些相對靠譜的消息來源。 不過,從八月底公平王何文入城開始,江寧城官面上的訊息并沒有太多離奇的變化,九月初一何文在公平黨的內部大會上提出了接下來的幾個關鍵問題,到初三第二次會議,各個勢力開始陸續提出各自的訴求,隨后私下里各方開始協商串聯。 在大的方向上,五方聚會,求同存異,將力量全部擰成一股繩的基本訴求還是存在的,解決方法當然是參考西南的經驗,組成一個各方“商量著來”的代表大會,而五方的訴求各自都退一退,商量出一個大家都能忍受的基本玩法來。這是官面上的人之常情,也是接下來最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旦通過,公平黨的凝聚力就會進一步上升,過去各自為戰的五方甚至更多方的力量會暫時歸結于一個統一的政權之下,他們就可能真正變成這個天下最強的力量之一,在數量上,甚至還要隱約凌駕于西南的華夏政權,而且戰力上也并不虛弱。 一些意外的暗流自然也是存在的。 例如殺人如麻,行事最為極端的“閻羅王”周商勢力,在這幾次的會議上的表現,也是最為刺頭。初一的大會上何文提出公平黨的幾個基本問題后,其余三家大都心懷鬼胎、插科打諢的用口水話和稀泥,但回過頭來,卻都還提出了自己的訴求,也隱約有著讓步和協商的姿態,卻只有周商一派直接在會上說‘矯枉必須過正’,甚至說其它幾家的態度不行,做事不夠純粹。 而在此后的幾天里,也是“閻羅王”的一系,重復著這樣的論點,據說私下里表現出來的態度也都頗為強硬,有的甚至說出“要合并就按我們的方法來”,成為五大派中最不討喜的一方。 過去的日子里人們詬病于閻羅王的極端,但私下里卻也有冷門的消息傳出來,據說周商此人平素對西南寧先生的理念也極為關注。他是經過了認真的思考之后,認為何文也好、寧毅也好都過于婆婆媽媽,對于人心人性太不了解,必然無法成事,因此才選擇的這等極端的行事手段,而在此時看來,竟還真有了這樣的可能性。 當然,理念這樣的東西在現實層面上最重要的考量是行不行得通。周商的極端為“閻羅王”的派系帶來了首先的減分,到得初七這天,江寧城內的大會開過三輪之后,人們認為接下來的發展最可能的當然是五方各自妥協,而后組成一個政權,而倘若成不了,那可能就是何文、高暢、許昭南、時寶豐四方瓜分周商一方,把刺頭打掉后再行結合。 因為這樣的推測,連續幾日的時間里,部分原本投靠了周商的小勢力都受到了其他方的拉攏,但周商不為所動,甚至于部分人堅信,一旦開戰,他的人會越打越多。 相對而言,在入城前曾經傳出過各種傳言的公平王何文這邊,整個作風算得上四平八穩,除了在拋出問題時表現得稍微強硬一些,連日以來他都仔細聆聽各方的看法,說些深得合縱連橫精髓的話語。他這樣的行為給了各方很大的踏實感,只要公平王自己不作死,公平黨聯合的大局,總是能夠保住的,哪怕有周商這樣的刺頭,再糟糕無非是殺了他,但若是公平王本人真有些什么離經叛道的想法,整個公平黨大旗四分五裂,那就是真有可能的惡果。 “……不過公平王這邊,眼下還沒有把他的全盤打算扔出來,大伙兒想,可能還是要等到所有人態度明確之后,再拋出一個不太得罪人的辦法,給大家討論……” “兄弟”二人之中,化名韓平的“兄長”岳銀瓶一面吃著早餐,一面清晰而有條理地跟嚴云芝說著這些訊息。 “……至于你家中的情況,我們也特意打聽了一下。嚴鐵和嚴二俠經時寶豐的引薦,于公平黨的第二次會議上,就已經參與到了其中……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為了面子還是里子,我看時寶豐那邊都不會讓嚴家太過吃虧,只要嚴姑娘你不出現,他們時家都是理虧的一方,所以你也不用為家里太過擔心了,安心看完這出好戲就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