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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像是有風(fēng)雨在吹刮，時間已過了子夜，江寧城的一些坊市間依舊喧鬧。

    “……快點快點，門關(guān)好就走……”

    “……太重的東西不要拿了……”

    “……鎖好門窗就行……”

    “……狗子你個王八蛋磨蹭什么，就等你一個了！”

    盧顯行走在人群間，看見隊伍前方的李端午，揮了揮手：“走走走。”他道。

    李端午大手一揮，讓隊伍前行，隨后靠近過來：“現(xiàn)在這個時候，能出得去嗎？”

    “試試看吧。”盧顯低聲道，“何孚開價一千二百兩……不一定能出去，但總要試試。”

    “……現(xiàn)在這當(dāng)頭他還有心思撈錢？”

    “守城門這差事說是花了上萬兩，現(xiàn)在不撈，要等到什么時候。”

    盧顯笑了笑。

    九月二十一下午，何文在公平黨大會上表明了態(tài)度，五方?jīng)Q裂。。

    及至入夜，公平黨五方主系及高層已經(jīng)在各自的駐地開會商議對策，大的策略安排完后，各個系統(tǒng)的分支又是各自聚集，分派任務(wù)。

    作為“閻羅王”麾下“天殺”勢力的中層打手，盧顯在被召集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少的端倪，便立刻安排李端午回去聚攏人手。到臨近子夜時分，他的會議開完，任務(wù)接下，便立馬回到一眾親朋聚集的坊市，讓大家收拾東西，準(zhǔn)備出城。

    盧顯算是反應(yīng)和決斷做得快的，也是因為開會之時便搭上了何孚這條線，便立刻決定花錢避難。

    城內(nèi)的許多人此時尚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包括盧顯在內(nèi)，當(dāng)初帶領(lǐng)李家村一眾青壯打入江寧城，本是奔著公平黨合流的大前途來的，眾人刀口舔血攢下的金銀積蓄，大多是砸在了這邊，本以為往后天下平定，大家伙兒就成了城里人。但作為長期在第一線廝殺的主力打手，盧顯在為今天的事情詫異不解之余，也已然察覺到了海嘯將至前的恐怖氣息。

    他繼承李端午的衣缽，原本并非是李家村的居民，但短短時間內(nèi)做出決定，李端午等人還迅速地響應(yīng)配合，收拾起簡單而貴重的行禮便趁夜開撥，足以證明他在眾人心中的威望了。

    不過，發(fā)生在黑暗之中的一些大動靜，在此刻便已漸漸出現(xiàn)。

    從鄰近子夜城北對公平王何文的行刺開始，城市當(dāng)中時不時的又有一波示警的煙火升騰，象征著哪里又開始出現(xiàn)了火拼。

    這第一撥引起騷亂的動靜主要發(fā)生在公平王何文與平等王時寶豐之間。這是因為下午大會開完后，時寶豐便受到了讀書會成員的刺殺，平等王方面將這次刺殺歸結(jié)于何文的指使，而在午夜前對何文的這次行刺，似乎也自然而然地歸結(jié)到了時寶豐的頭上，軍賢林角九借緝拿兇徒之名，帶著人穿過了隸屬于時寶豐的兩條街，城北因此亂了起來。

    讓李家村的青壯打起精神、各持刀兵，護送著隊伍穿過城市向南而行的過程里，盧顯與李端午等人時不時的便能看見同樣收拾了包裹準(zhǔn)備匆忙轉(zhuǎn)移出城的小股人群，其中有的還算認(rèn)識，相互打個招呼，溝通一下訊息，說到出城的路線，倒并不統(tǒng)一，因為“幾位大王極有可能在凌晨離開江寧。”

    這是可能性極大的消息，雖然說起來最上頭的五位還未公開表明決裂，但私下里對抗的意志已經(jīng)基本定型。在明日的大火并出現(xiàn)之前，區(qū)區(qū)的江寧城對于掌控了整個江南力量的五位當(dāng)權(quán)者而言，已然顯得太小了。

    若然五位大王也要出城，其他出城的人們與他們爭道，顯然并不明智。但這一刻，已經(jīng)出發(fā)的隊伍也不可能就此折回去。

    丑時過半，夜正顯得深邃，撤離的隊伍接近了城市南面的泊心門，距離城門尚有兩條長街，街口便已經(jīng)被把守的隊伍堵了起來。黑夜之中各式的火把聚集，人頭攢動，盧顯過去詢問，這才知道城門固然是何孚把守，但通往城門的街口，眼下歸外號“丹心將”的姚秉直管控。

    這姚秉直乃是“轉(zhuǎn)輪王”麾下的人，簡而言之，他們在過去那些時日的火并里，占下了這條街。

    雙方都是各系的中層，往日里未結(jié)下私仇，如今便也沒什么大分歧，更何況坊市間的傳言，如今是“高天”、“轉(zhuǎn)輪”、“平等”、“閻羅”等四王共斗公平王，以后說不定還是戰(zhàn)友……盧顯過去報上姓名，那一臉絡(luò)腮胡子的姚秉直便出來，話語也格外光棍：要錢。

    “……你這老老小小加起來快兩百人，十兩銀子買一條命，不過分吧？”

    “……何孚那邊開價只有三兩銀子，你這里加個塞，就要十兩一個，我還要多付一輪錢。你說過不過分。光棍些，我給六百，咱們算是結(jié)個善緣。”

    “……六百不成，壞規(guī)矩，這樣，你回去想想……早點拿主意，這里人多，晚了指不定能不能出。”

    “……你也知道這里人多，我這里將近兩百人，干脆，我走步了，替你把路堵了。我們不走，誰也別走。”

    “……你敢，不看看這里什么地方！”

    “……拿著身家性命跟我吃飯的漢子都在這里，我給天殺辦事的，你去打聽打聽我敢不敢……輪到我的時候我得過，結(jié)緣還是結(jié)仇，姚兄，你看著辦。”

    雙方都是刀口舔血的惡人，唇舌之間一輪交鋒，都帶著懾人的血腥氣，如此稍稍對峙，那姚秉直笑起來：“好，是個人物，盧顯是吧，六百兩，盧某結(jié)你這個兄弟，往后有機會，一起富貴！”

    他把握重要關(guān)隘，此時生意要緊，事實上也沒有時間在這里跟盧顯硬耗，談妥這筆，轉(zhuǎn)身去下一輪。盧顯在后方道：“能不能讓我的人先過？”

    對方一揮手：“看看這街上堵的樣子，我讓你們過你們也過不來。排隊吧，比較快。”

    “那先讓我過去見何孚。”

    “你自己去。”對方寬容地說道。

    得了姚秉直的讓路，盧顯一路飛檐走壁穿過長街，視野之中，行進(jìn)在城門附近的這些隊伍倒也算不得慢，他見到何孚之后，有想要砍價，只是這輪價格卻無論如何也砍不下去了。

    “嫌貴就別來了，要不是姓姚的在前頭插了一腳，老子都要漲價呢。就這一輪子買賣，你快些帶人過來吧。”

    這是黑夜之中的瑣事。

    兩道關(guān)隘都談妥，盧顯終于折返回去，帶著隊伍過第一關(guān)，這一關(guān)過來后，大家沿著擁擠的長街前行，此時正值丑寅之交，夜到最深沉的時候，城市的遠(yuǎn)處猶有騷亂傳來。盧顯走在兩邊房舍加固后圍成的道路上，心緒不寧，他是辦事的人，心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若是有人搗亂，那樂子可就大了。

    長街走了一半，前方忽然有人擠著人群過來，帶頭的是何孚麾下的副手，跟在他后方的一道身影身材高大，卻是面容陰鷙，這是跟隨在“天殺”衛(wèi)昫文身邊的侍衛(wèi)何雙英，武藝不俗，性情也是殘暴。盧顯皺了皺眉，心沉下去。

    果然，那何孚的副手一路過來，想盧顯拱了拱手：“何將軍說，盧偏將你這……就沒辦法過了，實在抱歉。”

    盧顯指指后方：“我的人……都在這了，怎么回去？”

    “這事情……何將軍也不想的，但是……”那副手示意了一下后方的何雙英。

    只見何雙英笑著過來：“老盧，你明天還要辦事的，這是弄的哪出啊？”

    “明天辦事的是我，我送這些親朋出城，我會留下。”

    何雙英的目光朝后方看了看：“老盧你這一路過來，辦事得力，靠的不止是你一個人，也有你手下的這幫弟兄，衛(wèi)天殺開口了，留在這里，把事情辦好，往后你們那個坊，連同旁邊那個，都是你們的。”

    “……”盧顯遲疑了片刻，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們走到這里……怎么回去？”

    “不出去就行。”何雙英籠著袖子，笑，“我也只是個傳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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