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門口臥著一條長毛大狗,看見人,絲毫也不驚詫,一個小和尚正在打掃院子,見了他們,客客氣氣地和老熊打了招呼。 遠近有似有若無的敲木魚和念經的聲音,融化在一片久久不散的蟬鳴里,香燭杳杳,“佛門清凈地”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里是古剎,毫無疑問的,禪房都很破。當然,作為本寺的大財主,老熊住的地方已經是條件最好的了。 老熊燒了壺熱水,給魏之遠泡了茶。 魏之遠端起來嘗了一口,只覺得是一股粗茶梗子味,他低頭一看,只見里面的茶葉舒展地上下起伏,一片片翩翩起舞,都長得十分粗枝大葉,活像直接在大柳樹上擼了一把,弄下來的樹葉就直接給客人泡茶喝了。 于是他又把水杯放下了。 老熊問:“這都快吃晚飯了,你大老遠跑這來,跟家里說過了嗎?你哥知道嗎?” 魏之遠兩只手指懸在杯沿上,把濡濕的茶杯轉了一圈,答非所問地低聲說:“我明天的飛機,要出國了。” 老熊先是一愣,而后他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也挺好的,將來你回來就是‘海歸’了,比我們都出息……起碼比我出息。” 魏之遠的嘴角機械地提了一下,他想:回來?我還回得來嗎? 他生硬地轉換了話題:“當和尚感覺怎么樣?” “還行,就是廚房不做豬肉燉粉條,怪想的。”老熊抽了抽鼻子,“干嘛,你也想來?” 魏之遠笑了一下,沒吱聲——他沒告訴老熊,遠遠地看見山寺的一瞬間,他心里真的冒出過這個想法……不過后來被售票處的買一送一打消了。 “別來,你心里有十丈軟紅塵,肯定待不下去。”老熊說著,想起了什么,語氣低沉了下去,頗有些自嘲地說,“我就不一樣了,我的十丈軟紅塵已經化成彩霞飄走了。” 魏之遠問:“你除了賣門票賣香,每天還干點什么?” “什么賣來賣去的?多難聽?和尚也是要吃飯的弟弟,貧僧主業依然是清修,只是偶爾以寺為家,想方設法給大家創點收而已。” 魏之遠沒和他計較,仍然問:“你修什么?” 老熊說:“小乘,我修自己的‘我法空有’,學不會大乘里面‘四攝’‘六度’的那一套,我就想自己脫離苦海,沒打算普度眾生帶著別人,你要是來找我求安慰,就省省吧。” 魏之遠搖搖頭:“我沒打算求安慰,我已經死心了。” 老熊嗤笑了一聲:“少年,我信你啊?” 魏之遠長久地沉默不語。 兩人兩廂無話半晌,老熊終于又忍不住開了口。 “我是站在檻外的人了,你再驚世駭俗,也驚駭不到我這里了,給你幾句忠告吧。”老熊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跟你哥說過,你是個很‘薄’的人,這幾年我和你接觸不多,不過每次看見你,都覺得你是越長越薄,快要薄如蟬翼了。” 魏之遠神色不動地說:“熊哥,你是說我很狹隘么?” “沒錯,有慧根,我就是那個意思,”老熊坦率地承認了,“你想想,你感覺你一生中最不可逾越的東西、最得不到的東西、最戰勝不了的東西是什么?” 魏之遠沒有說話,年輕的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痛苦神色,老熊不用問,就知道他想起了誰。 然而他只是毫不憐惜地一擺手:“你想說是你哥?你這個過不了青春期的小男孩啊……你哥疼你都來不及,你說他可有多冤枉啊,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你一生中最大的心理創傷。” 魏之遠的手指快要掐進茶杯里了。 老熊:“年輕人啊……走了也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每天給自己十分鐘,好好想想自己這二十多年都是怎么過的。謙兒不是你的問題啊孩子,哪怕有悖倫常,他只要還好好地活著,就不是你的問題,你的問題多了去了,不過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 魏之遠茫然地抬頭看著他。 老熊指了指自己禪房里破破爛爛的蒲團和墻壁:“今天來也來了,你就坐在這好好參個禪吧,我出去賣門票了。有些事,想清楚了你就無堅不摧,想不清楚你就困在里頭了。你哥……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有機會。”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