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在你眉梢點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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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眼下形勢危急,他們實在是一刻都耽擱不得。
倘云浠知道程昶的處境,必然會先行救他。
一旦她在路上滯留,來不及趕往垂恩宮,所累及的,便是他了。
云浠看裴闌一言不發,心中不由生出不好的預感。
今日輔國將軍甫一起兵,云浠便料到他是昭元帝用來陷害程昶的棋子,然而,適才“誅殺陵王”的圣命傳遍山野,三公子不是該轉危為安了才對嗎?
云浠問:“裴將軍,三公子沒去垂恩宮避難嗎?”
不等裴闌答,她立即又道,“我知道將軍在擔心什么。”她手持馬鞭,朝后方一指,“將軍你看,今日我帶了近兩萬人來平南山中,除了身后這兩千親從會一直跟著我,其余的我盡可以交由將軍暫領,他們會跟著將軍前往垂恩宮勤王。”
“我絕不耽誤將軍剿滅反賊,還請將軍一定告訴我三公子的消息。”
她這意思是……她愿以自身安危,換程昶一個平安的消息?
若他不平安呢,她便要帶著這僅僅的兩千兵馬于亂軍中去救他?
不行,這太危險了!
裴闌心下一橫,一句“三公子已前往垂恩宮”還未說出口,耳畔忽然浮響起老太君的切切叮囑,“只有毫無保留,才能換來無間的信任”,“你的生路都要旁人來給,只有拿出十萬分誠意,半點不給自己留后路,他人才肯誠心助你”。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裴闌道:“我方才接到消息,說是……”
他抿了抿唇:“說是五殿下帶著宗室們前往垂恩宮后,陛下把三公子留在了問賢臺。陛下他……在山中另藏了兵馬,只怕要將三公子斬于亂軍之中。”
云浠聽了這話,驀地怔住。
她的眉間覆上濃重的憂色,眼底似乎還有些恨,恨昭元帝為何竟這樣都不放過三公子。
但她畢竟久歷沙場,饒是危局當前亦臨危不亂,抱手對裴闌道一聲“謝”,隨即大喝道:“崔裕!”
“屬下在。”
“整齊兵馬,隨本將軍去寺中救人!”
山間滄風四起,朱色衣袍迎風一掀,策馬的身姿利落瀟颯,很快消失在了山野亂軍之中。
……
前往月靈臺的路已被亂兵隔斷了,山寺中到處都是喊殺聲,也不知誰和誰在打,再往前走一段,隱隱聞到了焦味,似乎是哪里起了火。
程昶有些撐不住了,扶著一旁的門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前方羅伏探完路,回來稟道:“殿下,懷集將軍的兵馬正在往月靈臺趕來,我們恐怕得繞道。”
程昶“嗯”了一聲。
他額間有細細密密的汗,一手捂住心口,五指幾乎要透過裘裳掐入胸膛的肌理。
從問賢臺逃出來后,他心便一下又一下劇烈地疼痛起來,連帶著頭疾也犯了,仿佛有一雙手在腦室內不斷翻攪,周遭聲音雜雜杳杳,視野也模糊了。
然而這樣的如墮煉獄的感受到底不是頭一回品嘗,每次瀕臨絕境,劇痛砭身,慢慢竟也能習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拼命從身體深處攫出了一把力氣,問:“往哪里走?”
“我們可以從三清閣繞行去垂恩宮,只是三清閣那邊起了火,恐怕有殿前司的人。”
殿前司在寺中放火,攔的正是他的生路。
可是沒有辦法了,不與殿前司的人對上,難道要落入陵王的兵馬中嗎?
程昶點了點頭,由宿臺扶著,疾步往三清閣走去。
焦味愈來愈濃,耳畔傳來烈火灼燒嗶啵聲,程昶抬目看去,目及之處已有艷烈的火色。
“轟”一聲,不知是哪里的橫梁被烈火燒斷了,砰然砸下來,佛塔坍圮,整個山間的震了一震。
這劇烈的聲響仿佛驚濤拍岸,猶如擂鼓一般一下砸在程昶心上。
分明不是病軀,可他怕極了巨響,仿佛有人拿著巨錘,要把他本就脆弱不已的心臟碾得粉碎。
眼前的火光剎那與心頭濺出的血花融在一起,程昶雙膝一軟,渾身力氣倏然盡失,他跌跪在地,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艱難地喘著氣。
“在那邊——”
似乎有殿前司的人看到他們了,正往這里趕來。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宿臺問。
程昶捂住心口,想要回答他,可還未開口,一股灼烈的疼痛便從心上奔涌而出,沿著肺腑一直燃到他的舌根,喉間腥甜驀然襲來,一口鮮血猝不及防便自他的嘴角涌出來。
新鮮的血腥氣混雜著烈火燒灼的焦味,混雜著兵亂的尸腐之氣,浮蕩在周遭。
混沌間,程昶聽到有人在說:“你背著殿下離開,我們為你斷后!”
可這聲音倏忽間又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人在喊:“三哥!”
有人在問:“程昶,你怎么了?”
“手術不是成功了嗎?怎么還不醒來?”
他是清醒的,然而身體卻不禁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瞬間覺得自己躺在充斥著消毒水氣息的醫院里,渾身插滿維持生命體征的導管。
下一個瞬間,又覺得自己置身于烈火兵亂之中,斜陽日暮,周身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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