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5】-《龍骨焚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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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只覺聲浪都攆在背后,哪敢有片刻耽誤,跑得越發快了。
速度可算他一大強項,不然昨天晚上,也不可能追得上白水瀟,再加上本來就已經接近后山,占了先機——他馬不停蹄,也顧不上仔細辨向,有道就上、有澗就跨、上山下坡、過嶺過河,最終氣力不繼停下時,已然暮色四合,而林子里就更顯昏暗——那個寨子、那些奇怪的人還有那些迫人神經的聲浪,早不知甩哪去了。
到這個時候,江煉才覺得孟千姿重得要命:別看人的體重在那,但背個昏睡的或者醉酒的,遠比背個清醒的要重,死人就更重了,要不然,也不會有“死沉”這說法。
江煉解開繩子,將孟千姿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日夜奔波,粒米沒進,緊張時不覺得,一旦松懈,真是站都站不起來,腿肚子都在發顫,他喘著粗氣,又吸了吸鼻子,緩過來之后,看了眼身側的孟千姿,喃喃了句:“你倒安逸。”
不遠處傳來嘩啦水聲,是條山間小澗,江煉拖著步子過去蹲下,借著微弱的天光查看:澗水清澈,流動不停,是活水;半浸在水里的石塊壁上有青苔,能長常見植物,基本無毒。
他掬起一捧激了激臉,又喝了兩口,抹了下嘴,對著夜色犯起愁來。
他確信自己是迷路了。
事實上,一夜追蹤,他早已經被白水瀟的“輾轉再輾轉”攪得昏頭轉向,再加上剛才那一通奔逃,徹底迷失,大晚上的,困在莽莽深山可絕不是什么讓人開心的事,這兒比他進入湘西以來、到過的所有地方都要更深更偏,只這喝幾口水的功夫,已經隱約聽到不止一次的動物吼叫聲,似狼似虎,又非狼非虎,因著未知,更讓人心頭發憷。
江煉走回孟千姿身邊,拿手推了推她肩膀,不見醒,即便白水瀟燒的那香厲害,這一路顛簸發散,也該緩回幾成了,如果還是神志不清,那就麻煩了,越拖越壞事,他得連夜想辦法,把她送出去求醫才好。
他把孟千姿抱到澗水邊,伸手舀了點水往她臉上灑,這招是跟干爺學的,干爺說山間的溪澗水最是透心涼,早年醉酒或者犯困,都靠這水解。
孟千姿眉心皺了皺,沒醒。
有反應就好,江煉決定試個更狠的,他把她的臉朝下摁進水里,然后松手,心內默念時間,預備著及時把她撈起來。
好在,她很快有動靜了,先是肩膀微抽,然后兩手蜷抓,再接著嗆了水,大聲咳嗽,江煉遲疑了一下,還是幫她拍了拍背,問她:“你沒事吧?”
孟千姿一邊咳嗽著一邊搖頭,似是嫌清醒得不夠,還自己把整個頭都浸進了水里,如此水上水下折騰了幾回,才頹然坐定,低垂著頭,濕漉漉的頭發不斷往下滴水,同時,有氣無力地,朝江煉勾了勾食指。
江煉擔心她在白水瀟那落回什么后遺癥,湊近了去看她面色:“你怎么樣……”
話才一半,忽然注意到她臉頰微鼓,江煉心內一動,側頭就躲,到底慢了半分,孟千姿一口水直吐出來,從他右臉頰拂沖過去,直打耳際,然后勢頭用盡,一股腦兒掛進脖頸,又分作幾溜,或從他后背溜至腰際,或從他肩前流過胸口、到腹心,那叫一個冰涼酸爽。
他伸出手,把右眼睫毛上掛著的水給抹了,然后抬起頭來。
此際月明,水邊晃晃,瀲滟如晝,孟千姿側了頭斜睨他,唇邊慢慢綻開一抹妖冶的笑,她眉目本就明艷,皮膚經水一浸,尤為剔透,唇形極分明,唇角邊還掛了將顫欲墜的一滴。
江煉怔了一下,頭一次覺得,“山鬼”這詞,還真適合她,整個一暗夜出沒的山間女魅,極具誘惑,但也危險,真是古代那些老實書生的綺夢噩夢。
她伸出手指,慢條斯理抹掉唇角掛的那滴,說:“吐歪了。”
江煉笑了又笑,為了友誼。
他借這笑卸了大半惡氣,剩下一小半不吐不快:“孟小姐,我要是自私怕事,完全可以不來救你……我忙到頭來,挨你一口水,是不是有點冤啊?”
孟千姿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只能來救我,別忘了,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綁的我,你不來,就坐實了是白水瀟的同伙、山鬼的公敵。我一天沒消息,你就一天不得安生,只有我好端端地回去,而且是你救回去的,你才好洗脫嫌疑……別把自己標榜得多義氣,誰都不是傻子。”
江煉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得承認,他確實有這心思,但昨晚情急之下去追車時,還真沒考慮這么多。
隨便了,她愛怎么解讀就怎么解讀吧,反正這解讀也沒錯。
江煉攤了下手,以示:你厲害,你全對,我無話可說。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已經恢復了?沒關系吧?你之前表現得……挺奇怪的。”
之前?
孟千姿蹙起眉頭。
她想起來了,她剛入癲,就被江煉給打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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