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8】-《龍骨焚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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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懶懶答了句:“這要是在《聊齋》里,不就是愛上了個鬼嗎?是中國人都能接受。”
神棍不服氣:“這可不一樣,《聊齋》里的鬼,都是又漂亮又妖媚,能被人看見的。”
江煉閉上眼睛:“看得見看不見,有什么分別呢?愛情說到底,是一種感覺,宋朝的時候,不是有個詩人被稱作‘梅妻鶴子’嗎?只要對方能給你這種感覺,不管它是男是女,是生是死,是梅花還是塑像,是照片還是腦電波,都是你感情的寄托之所。”
神棍愣了好一會兒:“小煉煉,你這個人,思想真是很前衛啊。”
前衛嗎?
如果這都算前衛,那神棍也挺前衛的,畢竟,他聽到這說法,并不斥責是胡說八道,反贊他“前衛”。
江煉嗯了一聲:“略前衛吧,你接著說啊。”
神棍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有點接不上:“說到哪了……哦,山膽制水精,這個‘制’字用得挺委婉的,其實完全就是殺啊。難怪白水瀟拼死也要阻止這事的發生,你換個角度想:山膽一出,她愛的那個洞神必死無疑,她能不瘋嗎?怪不得那些看守她的人說,白水瀟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還理直氣壯的,說什么保護愛人、天經地義呢。”
這就說得通了,怪不得白水瀟有那么強的動機,往自己身上下刀子都在所不惜。
江煉睜開眼睛,呢喃了句:“山膽跟祖牌又有什么仇,為什么要去殺那個祖牌呢?”
神棍揪住了他的錯處不放:“錯!小煉煉,你犯了個原則性的錯誤。”
原則性的錯誤?
江煉不明白原則在哪了,疑惑地轉頭看神棍。
神棍半個身子探出帳篷,撿了兩顆小石子進來,先擺下一顆:“這個,是水精,也就是祖牌。”
又擺下另一顆:“這個,是山膽。”
“這兩樣東西,在我看來,都是未知的物質,不存在什么意識、好惡、我要攻擊你、你要殺死我之類的糾葛——就像水和火,碰到了一起,誰都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又好像酸能洗銹,你能說,是水要去殺火,或者酸要去殺銹嗎?”
“水精遇到山膽,是一種自然反應,水精本身,不存在懼怕山膽的問題,就好像你不能去問火怕不怕水,那不是怕,只是一種現象。真正懼怕山膽的,是那個洞神——因為水精是它的肉胎,就如同人的身體,而水精遇到山膽,就會死、會枯朽、會喪失功能,身體一完,那個洞神就無處棲身了。還記得我說過嗎,能量守恒定律,身體死了,它也得跟著消失。”
江煉沒吭聲。
這說法不難理解,就好比刀無好惡,看握在誰的手里罷了:水精只是一種工具,它不會作惡,作惡的,是使用工具的那個“人”。
“還有,”神棍說到酣處,雙目放光,“在懸膽峰林近在咫尺之處,居然安放著一塊水精,山膽是水精的克星,這樣的設置,是不是挺耐人尋味的?”
江煉想起了什么,他坐起身子:“我記得,我們曾聊起過,那塊水精,像是監視山膽的。”
“沒錯!”神棍興奮,“這樣一來,整個故事就全對得上了。”
他試圖把事情從頭到尾捋一遍。
“那塊水精里頭,有一個人,叫它洞神吧。它嵌附在崖洞里,也就是距離山膽最近的地方,像一個哨崗,時刻防備著自己被囚禁住的天敵會逃脫。”
“請問,它的天敵想逃出去,首要條件是什么?是山鬼、山鬼取膽,換言之,洞神時刻防備著的,其實是山鬼。”
“再說回洞神,它只是一組腦電波,是一股強大的、足以影響人腦的念力。但是,也只是影響而已,畢竟人的大腦也不是吃干飯的,哪能讓你說影響就影響?遇到那腦容量大的,說不定還反殺你呢。”
“我們還知道,它這種念力的使用并不是隨時隨地,必須得有水,水可以加強這種影響力。但是,也并沒有強到哪兒去——水鬼下水的時候,全身都浸泡在水里,主動拿額頭貼上祖牌,也只是被控制一兩個小時而已啊。”
江煉接口:“而且,在湘西,連水鬼的這種條件都不具備。”
湘西地處深山,不是大江大河,想要有水的環境,只能依賴下雨,但雨水比起滔滔江河水……那威力,自是大打折扣。
更何況,水鬼開鎖金湯、攜帶祖牌下水,是祖宗遺命,可洞神,可沒那么多孝子賢孫可供驅使。
小煉煉終于跟他開啟良性互動了,神棍一陣激動:“是的,所以它得另辟蹊徑,為自己造就可供驅使的……追隨者,湘西落花洞女的傳說由來已久,是不是就是濫觴于此呢?一來湘西多雨,這種石洞多有罅隙,水會滲透進去,給它創造了合適的環境;二來落花洞女多是敏感、脆弱、內向、富于幻想的年輕女性,也許這樣的女人,更容易受它蠱惑、做他耳目,幫他打探消息。”
江煉心念一動:“白水瀟?”
神棍猛點頭:“這白水瀟是個人才啊,我聽說,那個破人嶺上,有一幫子人幫她辦事呢。好,咱們現在說回正題。”
“孟小姐這趟行事,很是高調,聽說人還沒到湘西,請客的帖子已經發出去了,而且,山鬼高層,很多年沒來過湘西了。”
江煉想起了段文希。
神棍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擺了擺手:“段小姐不算,她那趟來,屬于個人游歷,靜靜悄悄,幾乎沒什么人知道——孟小姐聲勢太大了,洞神本就提防著山鬼,你要是洞神,聽說了這事,能不緊張?能不關注?白水瀟肯定一早就潛伏在云夢峰附近了,怕是比柳冠國還上心呢。”
江煉沉吟:“那她是怎么知道孟小姐是奔著山膽來的呢?”
神棍想了想:“這只能說,人多口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吧——聽說那個孟助理,提前吩咐柳冠國調了一大批山譜去云夢峰,而所調的山譜,全是懸膽峰林那一塊的,你要是白水瀟,本來就疑神疑鬼了,再打聽到這個消息,能不知道孟小姐是干什么來的嗎?”
江煉長吁了一口氣。
全明白了。
半晌,他才笑了笑:“這也是那個洞神注定有這一劫吧,真是有死有生一世心機,它想的太多了,當時的孟小姐并沒有取膽的念頭。如果不是白水瀟機關用盡,咱們兩個就不會跟著下崖,孟小姐也不會把山膽給取出來。”
神棍也有點感慨:“是啊,要是那個洞神還活著,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腸子都得悔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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