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大荒】-《龍骨焚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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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風(fēng),偶爾勁烈,間或和煦,孟千姿有時會恍惚,覺得這一陣陣風(fēng),好像一個個人,來如清塵去如風(fēng),也許某一天,掠過她身周的一陣清風(fēng),就是她熟識的某個人,離了塵世,又路經(jīng)大荒,向她打個招呼。
還有霧,迷迷蒙蒙,飄飄渺渺,有時渙散,有時伴著她同行,像人的心事,說不清來處,也講不好歸處。
然后,她遇到一座墳冢。
不大,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個饅頭包,走近了,看到墳冢的前方有個箱子。
石頭雕刻的、有鳳凰鸞花紋的假箱子,靜靜擱在墳冢邊,這應(yīng)該就是彭一魚目混珠、以瞞天過海的那一口吧。
箱子邊有塊石頭,上頭有刀刻出來的幾個字。
彭一之墓。
彭一是個假名字,沒人知道他叫什么,這名字只不過是神棍編出來、方便講述整件事兒的。
誰會給彭一收葬呢,只有江煉了,他受過很多苦,但仍有一顆柔軟的心。
他會這么做的。
行李太重了,孟千姿就在這兒把包放下,歇了口氣,又往前走。
她不擔(dān)心有誰會把包拿走,這么安靜荒蕪的地方,真出現(xiàn)個小賊,反而會是讓人欣慰的事。
不過,走著走著,就不荒蕪了。
她看到了畫,畫在地上的畫,那是龐大的、日積月累的圖幅,最早看到的那些,甚至被風(fēng)蝕得只剩淺痕。
畫里種種,都是她熟悉的。
有懸膽峰林里的那只小白猴,瞪著眼,在貼面膜。
有老嘎家的吊腳樓,樓底下,還堆著巫儺面具、木頭鑿下的刨花,以及老嘎為自己準(zhǔn)備的那口棺材。
有推著眼鏡的神棍,那架勢,似乎下一秒就要長篇大論。
有江鵲橋,搖搖擺擺的嬌憨模樣,如同往昔一般鮮活。
當(dāng)然,最多的還是她:得意時的、泫然時的,還有咯咯笑著的。
……
這些,都是江煉的回憶吧。
她順著這些畫走,畫痕由淺漸深,這畫蔓延上長長的斜坡,又順坡而下。
孟千姿站上斜坡,淚水忽然滾落。
她看到江煉了。
他一個人,就在坡底,半蹲著身子,低著頭,好像在畫畫,這兒的畫都很新,刻痕很深,仿佛是地面盛放出的花,無聲對抗著大荒了無際涯的孤寂。
孟千姿放輕腳步,慢慢走近。
她走到江煉身后,他沒察覺,還在刻畫,手邊有不少工具,木頭的、石磨的,也有刀具。
孟千姿又繞到江煉身前蹲下。
懂了,他在貼神眼。
他并不狼狽,他盡己所能,在這種地方,仍把自己收拾得清爽而又干凈,筆下畫的還是她,是她腿腳沒好時、拄著登山杖的模樣。
她依稀想起來,當(dāng)時自己不滿意他不過來扶,拿登山杖戳點地面,說他:“你還坐著?不知道過來搭把手?”
江煉閉著眼睛,唇角帶笑,手上一刻再刻,分外專注,極其仔細(xì)。
孟千姿記得,江煉曾經(jīng)說過,貼神眼講求時效,否則強記強畫,人會很累,甚至損耗自身。
這些都是貼神眼畫出來的嗎?
這是他一生的記憶、半世的珍藏,他需要記憶活著,他活在記憶里,不在乎累或者損耗,只想一一都畫出來。
江煉停了下來。
他擱了筆,然后伸出手,慢慢摸索著,去摸另一支。
孟千姿這才注意到,他那些工具,都是按照順序一一擺放的,在這兒,沒人配合他貼神眼,他改了自己的習(xí)慣,用完了就擱回原位,再去摸另一支。
孟千姿看他的手,他大概是想摸那支筆頭磨得尖尖的石筆。
她搶先一步,把筆拿了起來。
江煉摸了個空。
他怔了一下,眼角眉梢掠過一陣茫然,手將收未收,停在半空,有些無措。
孟千姿笑,然后將筆遞到他手中。
指頭挨到筆身的剎那,江煉的身子震了一下,他僵了一會,手順著筆身,一路摸索過去,觸到她的手時,略頓了一下,忽然握住,死死握住。
孟千姿的眼前一片模糊,透過這模糊,她看到江煉闔著的眼皮底下,眼睛在快速地轉(zhuǎn)動。
他想醒過來。
他想趕緊醒過來。
孟千姿挨近江煉,額頭輕輕貼近他的,低聲說了句:“江煉,不著急。”
江煉,不著急。
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一生那么長。
不著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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