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⑨章-《七根兇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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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代一直磨蹭到第二天早上,才吞吞吐吐跟張叔說了想出門的事。
張叔半晌沒吭聲,過了會說:“木代啊,你過來一下,我要跟你說兩句。”
他把木代帶到酒吧后頭,空地上有兩條排椅,曹嚴華正在不遠處練繞圈跑,仍然是呼哧呼哧汗流浹背的模樣,但比起前一陣子掃個地都要死要活,儼然是有進步了。
張叔吩咐木代:“坐,坐啊。”
這架勢似乎太正式了,木代坐的惴惴不安。
張叔說:“你張叔是看著你長大的,話可能不中聽,但都是為了你好。要不是打心眼里疼你,也不會拿這些話來刺弄你。”
“木代啊,你是霍子紅收養的,因為年歲差的不是那么大,所以你叫她姨,連女兒都不是。”
木代耳邊嗡嗡的,她隱約知道張叔要說什么了。
“哪怕是親生的,看著不順眼,忤了意,還會被趕出去呢,更何況是這樣的。”張叔嘆著氣,“你看看這房子,一磚、一瓦,可都是老板娘的。換句話說,那就是別人的。雖然她放了話,暫時都歸你,但哪天翻了臉呢,你有什么?”
木代嗯了一聲,抬頭看著屋子的檐瓦不說話:哪天霍子紅真不要她了,她都沒資格盡身出戶,她背了那么多的債,這么多年,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債。
她不是沒有這樣的意識,但或許霍子紅對她太好了,她總會忘記這件事。
“你長大了,可以工作了,我私底下就盼著你像像樣樣做件事,有自己的收入,手里有錢,腰桿子才能挺的直啊。別的不說,就說一萬三吧,吊兒郎當的樣,我也看他不順眼,但他至少是在打工掙錢啊。”
嗯,不止是一萬三,哪怕曹嚴華呢,每天也搶著幫酒吧忙這忙那,支一份微薄工資,唯獨她,興致來了就端端盤子點個單,心里不痛快了就甩手一走。
搬來麗江之后,悠悠然然的平靜日子,侵蝕地她都忘記了早些年夜不能寐的不安。
眼淚似乎又要出來了,但她笑了一下,又忍回去了。
張叔也盯著木代看。
再單純善良的人,都有小小的心機,木代沒有嗎,她也有。
張叔記得,霍子紅最早想收養個孩子的時候,并沒有立刻就屬意木代,但木代很乖,一個人安安靜靜站在邊上含著手指頭,霍子紅偶爾看她一眼,她就笑。
霍子紅后來說:“笑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終于接到身邊,她表現的謹小慎微,讓她干嘛就干嘛,抱著比自己還高的掃帚掃地,張叔搬個箱子,她硬要來幫忙一起搬,抬的時候,憋的臉都紅了,上桌吃飯尤為明顯,霍子紅說了哪個菜好吃,她馬上就不夾了,也從不主動夾肉。
有一次,張叔把她叫到廚房,盛了碗留好的排骨給她,她不安地看看碗又看看張叔,最后咧嘴一笑,高高興興地拈起來吃。
原來不是不喜歡吃肉的啊。
稍微熟了之后,張叔暗地里問她為什么,她把張叔當自己人,悄悄跟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阿姨教過,到了人家里要勤快,不要吃很多肉,肉貴,萬一人家覺得你能吃,就會把你送回去的。”
短短幾句話,讓張叔難過了很久,那么小的孩子,為什么就有這樣的低聲下氣呢,都是被逼出來的,如果生在小康之家,父母掌珠,會這樣小心翼翼嗎?
有時候想想,人生來也并不平等,你一開始就比人家少了很多東西,要陪著小心陪著笑去掙。
張叔說:“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的,你說你媽媽不要你了,不想紅姨也不要你,所以要很乖才行。但是木代啊,你過于依附一個人,總會有被拋棄的風險的。你得自己站直咯,這樣哪天老板娘不要你了,趕你出去,你不會站在大雨里哭,你會走回自己的房子里去,照樣有瓦遮頭。”
“我看出來你對酒吧的事也沒興趣,但怎么樣立身立本,你得好好想想,這是人生的大事。當然啦,廣西你想去還是可以去的,我跟你說這些,是怕你玩性大收不回來,倒不是想讓你不高興。”
張叔走了之后很久,木代還在排椅上坐著,人的身體當然是慢慢長大的,但思想不是,思想總會在某些時刻,被某些有意或無意的話甚至隨意一瞥看到的場面提點,如同承一聲獅子吼,醍醐灌頂。
羅韌是為了聘婷,一萬三是回家,她呢?就是為了幫忙?還真是個好心人呢,木代嘆了口氣:確實,從各個方面看,她跟過去都挺不妥的。
她朝曹嚴華勾勾手,曹嚴華呼哧呼哧地過來,汗流兩頰,顯得更胖了。
確實是曹胖胖都比她強,當初以為他要學武只是說說看,沒想到真的吭哧吭哧一天天堅持下來了。
木代覺得自己要仰視他了。
“曹胖胖,如果我想掙錢,你說我去干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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