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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去長安

    腰上一陣痛。我睜開眼，看到半禿的枝椏掩著陰沉的天。堆積在枝葉上的雪，被我身體打到，簌簌落下，堆在我身上。幸好著陸在雪地里，緩解了沖力。

    打開拉鏈除下頭套，伸手扶腰，呲牙咧嘴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前方是片山坡，不遠處有條小河，河中未結(jié)冰之處流淌著小股水流。另一邊是片林子，遠處山巒疊嶂，在皚皚白雪下格外清朗。雖然雪已停，但天色依舊陰霾。

    我想站起，腰又是一陣痛。身上的大包太沉，人往后跌，倒在雪地里。費了半天勁才爬起來，真的老了呢，不比十年前的身手。

    踏著雪拐過山坡，就看到有幾戶農(nóng)家。叩開門打聽，才知道自己落到距長安一百五十多里的周至縣。打聽如何去鄠縣，老鄉(xiāng)說得不是很清晰，便作罷了。幸好我自己帶有地圖，可以到時再問。

    掏出幾塊現(xiàn)代帶來的碎銀子，跟老鄉(xiāng)買了匹牛車，還有餅子等干糧。不想多耽擱時間，便在老鄉(xiāng)指點下上了官道。一路東行，便能到長安。而鄠縣逍遙園，在距離長安四十里地處。所以要先往長安方向走。

    駕著慢悠悠的牛車，心里有些著急。因為駕駛技術(shù)不過硬，速度始終提不上來。一路在官道上看到不少人，男女老幼都有。滿臉風(fēng)塵，衣衫襤褸，攙扶著一路向東走。

    這群人看來是流民，打聽一下，都是涼州來的。因為饑荒，無處可活，便在呂隆投降姚興后，到秦地來尋條生路。按照記載，羅什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長安了。怕記載有誤，還是忍不住問他們是否知道法師鳩摩羅什現(xiàn)在何處，卻語焉不詳。

    正在一個個問，突然心猛地縮緊！不遠的前方，有個褐紅的高瘦背影混在人群中，佝僂著肩，僧衣在寒風(fēng)拍打下迭迭卷起。急忙將牛車牽到路邊，用我最快的速度跑到那個背影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深陷的眼窩中是雙布滿皺紋的老眼，鼻子異常高挺，嘴唇扁而闊，赤紅色的髯虬胡髭，一看便知是中亞血統(tǒng)。眉宇間有著堅毅的氣質(zhì)，睿智而悲憫，年紀已近七十。

    “女施主，找貧僧么？”

    帶著濃重鼻音的蹩腳漢語，非常費力才能聽出他說的話。放下手，失望地搖頭。真的是想他想瘋了。根據(jù)記載：他在公元401年農(nóng)歷12月20號被姚興部將姚碩德接進長安，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怎會孤身一人在流民群中？想轉(zhuǎn)頭走人，又停住腳步問：“這位大師，可知長居姑臧的鳩摩羅什法師現(xiàn)在何處么？”

    他眼里飄過驚詫，轉(zhuǎn)著眼珠拼命想詞，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嗯……丘莫若吉波……到長安了。貧僧去長安，找他……”

    心念一動，他居然叫的是他的梵文名！急忙改用吐火羅語：“大師認識他么？”

    老僧臉上先是莫名的詫異，張大嘴瞪著我，繼而滿臉欣喜，用流利的吐火羅語回答我：“想不到中原竟有人能說龜茲語！”

    對著我合十一拜，說到：“這位女施主，我本罽賓國人，名佛陀耶舍。鳩摩羅什曾從我受學(xué)，是我的摯友。”

    輪到我吃驚了！佛陀耶舍，我當然知道他。羅什少年時從罽賓國回龜茲途中經(jīng)沙勒國時，佛陀耶舍正受沙勒王太子供養(yǎng)。羅什跟從他學(xué)習(xí)過佛法。那時的佛陀耶舍已經(jīng)二十七歲，卻對十三歲的羅什贊不絕口。雖是師徒關(guān)系，他卻將羅什視為知己。羅什要回龜茲時，他還苦苦挽留過羅什。這些，是我第一次見到羅什之前發(fā)生的。

    “大師是去長安找他。那么，羅什已至長安了？”

    “正是。大秦國主聘他為國師，著專人來請，上月已至長安。我費盡艱辛趕到姑臧尋他，卻撲了空。只好再往長安。”

    他思量著對我看一眼：“不知女施主為何打聽他？”

    我笑著對他做出請的手勢：“我與鳩摩羅什法師有莫大淵源，三言兩語很難講清。我也正是去長安尋他，不知法師愿與我同行么？”

    他看了看我的牛車，又看我只有一個人，似乎有點顧慮。我大方地一笑：“眾生平等，四相不過是虛妄相。法師年少時便以曠達不羈聞名，現(xiàn)下又何須拘泥于男女之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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