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孤芳不自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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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楚北捷如往日那般不發一言地離去,挺直的背影,不變的鐵石心腸。
八個月,已經到了下雪的季節,而春天仍在很遠的地方。
“姑娘醒了?”貼身伺候的紅薔端著裝了熱水的銅盆跨進屋子,將銅盆擺在桌上,搓著手道,“今天真冷,天還沒亮,雪毛毛就飄下來了,雖不是大雪,可真冷得夠嗆。趁水熱,姑娘快點梳洗吧。”
她上前,將娉婷從床上扶起來,瞥見娉婷眉頭一蹙,忙問:“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娉婷坐在床邊,閉目養了一會兒神,才睜開眼睛,緩緩搖頭道:“不妨事的,起急了,不知道扯到了哪條筋骨了。”
水很暖。
婆娑輕舞的水霧,籠罩著打磨得光滑的銅盆。纖纖十指慢慢地浸入水中,感覺截然不同的溫度。
紅薔盯著那十指看,輕嘆,“好美的手。”
“美嗎?”娉婷問。
“美。”
娉婷將手抽離水中,紅薔用白色的棉巾包裹起來,輕輕拭干。水嫩的指尖,形狀美好的指甲,細蔥似的十指。
娉婷笑了,“美又如何?這雙手,再也不會彈琴了。”
“為什么?”紅薔好奇地問。
娉婷似乎沒了說話的興致,別過頭,閑閑看著窗外一片寒日的肅殺。
紅薔伺候娉婷已有一個多月,大致知道她的脾氣,此刻知道自己多事了,便不敢再問,識趣地收拾東西,端起銅盆,退出西廂。
腳步邁出門檻,轉身掩門的瞬間,一個細微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
“我……沒有琴。”
聲音如煙,可以被風輕易吹散,只余一絲殘韻在耳邊徘徊。
琴來得很快。
未到晌午,一張古琴已經放在案頭。
雖不是鳳梧焦尾,但半日內在這荒僻地方可以找到,已算難得。
娉婷伸手,撫著那琴。她溫柔而愛憐地撫著,仿佛那不是琴,而是一只受了驚嚇的小貓,極需要她的安慰。
紅薔又進來了,“姑娘現在可以彈琴了吧?”
娉婷搖頭。
紅薔道:“不是已經有琴了嗎?”
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微紅的唇邊逸出。娉婷心不在焉地搖頭,“有琴又如何?沒有人聽,豈不白費心力?”
“我聽。”
“你?”娉婷頓了頓,轉頭,含笑問,“你聽得懂?”
紅薔沮喪之色未現,娉婷又溫柔地笑起來,“也罷,姑且當你聽得懂吧。”
洗手,點香。
白煙緲緲,飄舞半空,帶著說不出的溫柔,輕輕鉆進人的鼻尖。
端坐,凝神。
撥弦……
一聲輕吟,在顫動的弦絲處舞動看不見的翅膀,展開妙曼身姿,凌空舒展。
“故亂世,方現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紛亂,奈何紛亂……”
她傾心吟唱,撥動琴弦。
莫論英雄,莫論佳人。
這一對,不過是癡心人,遇上了癡心結。她知道的。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厭詐;兵不厭詐,兵不厭詐……”
她在唱,她的手又細又白,卻穩如泰山。
勾著弦,宛如回到云霧中險惡萬分的云崖索道,她靠在楚北捷懷中,說著永不相負,腳下卻是萬丈深淵。
兵不厭詐,情呢?
身在千里之外的陽鳳來了三封信,字字帶淚,一封比一封焦慮。
娉婷硬著心腸,將千里而來的書信,一一撕成碎片,化成漫天紙蝶飛散。
盡釋前因。
怎么解釋?如何解釋?
她不能葬送敬安王府的血脈。
她更不愿相信,楚北捷對她的愛,抵不過一個天衣無縫的騙局。
若真有情意,怎會經不住一個“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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