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顧銘夕一直都沒有說話,很久以后,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了龐倩。龐倩一下子又把被子蒙在了頭上。顧銘夕笑了起來,輕輕的笑聲,像泉水般清澈的聲音,說:“道歉,你也要有點誠意,躲起來算什么啊。” 龐倩癟著嘴拉下了被子,她沒坐起來,而是裹著被子在床上蠕動著換了個方向,雙臂交疊在下巴下,趴在床上看他。 這樣的高度,他們可以算是平視,顧銘夕還比龐倩高一點兒。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龐倩,眼睛在黑暗里閃著攝人心魄的光亮。 然后,他微微傾身,額頭輕輕地與龐倩的額頭碰了一下,只是一下子,就分開了,龐倩的臉莫名其妙地燒了起來,她怔楞地看著他,聽到顧銘夕清晰地說:“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我原諒你了。” 當日光透過窗簾照進龐倩房里時,顧銘夕已經醒了一會兒了。 他心里有事,又是在陌生房間,肯定睡不好,干脆鉆出了被窩,看看龐倩床頭柜上的鬧鐘,才六點半。女孩兒在床上裹著被子睡得很香,發著輕微的鼾聲,她背對著顧銘夕,他只能看到她散了一枕頭的黑發。 天氣那么冷,又是放假,顧銘夕知道龐倩愛賴床,他不想吵到她,腳趾夾起睡衣褲甩到肩上,臉頰和肩膀夾著他的“不求人”就溜出了房間。 龐水生和金愛華似乎都沒起床,顧銘夕進了衛生間,鎖上門,開始慢慢地料理自己的事。他只穿著一條短褲,凍得要命,卻要耐心地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 平時,顧銘夕早上起來也是這么上廁所的,歪著腦袋夾著那支“不求人”,運用肩膀的力量控制角度,他可以在睡眼惺忪的狀態下準確地用工具撩開自己的內褲,然后用“不求人”代替手托住自己的小麻雀尿尿。 這在旁人看來難度超高、特別費勁的一件事,他做起來已經十分熟練。截肢至今已過十年,顧銘夕早就習慣用各種奇怪的姿勢、方法來做事了。 可是這一次,他還是碰到了一點困難,因為他穿的是四角內褲,襠部的邊緣緊貼大腿,很難撩起。顧銘夕做這些事時從不暴躁,他耐心地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撩開褲邊,只能決定像前一晚那樣,脫下內褲尿尿。 脫褲子也是一個費力的過程,內褲很短,不好拉,龐倩家的衛生間墻上又沒有安裝輔助用具,顧銘夕只能最大限度地抬起腳,繃著腳背,腳底板貼著大腿,用腳趾去拉內褲的下邊緣。 他單腿站在衛生間里蹦蹦跳跳,身子搖晃個不停,花了十分鐘才把內褲給拽下來,右腳腳背都繃得有些疼了。 尿完尿,顧銘夕站著休息了會兒,又用“不求人”幫自己把內褲穿上。值得慶幸的是,與脫褲子相比,穿褲子真是簡單了許多。 趁著沒穿睡衣褲,顧銘夕決定先洗臉刷牙,他光著上身,雖然冷,但是做事方便。刷牙的時候,顧銘夕抬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睡了一夜,他的頭發有點亂,此時嘴里都是牙膏沫,有一小搓泡沫染在臉頰上,他下意識地歪了歪頭,聳起殘肩將它抹去。 他的視線定格在自己的肩上,左右肩膀、腋下部位都有截肢手術后留下的傷疤,那是皮膚縫合的痕跡,包裹住了里面斷裂的骨頭。 李涵曾經在他耳邊念叨過無數次,說當年的截肢手術,如果能幫顧銘夕保留下一截上臂就好了,哪怕只有二十公分,甚至十公分,對他的生活也會有很大的幫助。但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顧銘夕的雙臂齊根而截,一點殘肢都沒留下。 他早就記不得有手是怎樣的感覺了,看著別人用手拿東西、做事,顧銘夕心里連一絲概念都沒有。看到一樣東西,他第一反應就是抬起右腳去觸碰,他的腳趾修長、靈活、有力,雖然說不上能隨心所欲地控制,更無法和常人的雙手手指靈活度相媲美,但對顧銘夕來說,他還是很喜歡、很信任自己的兩只腳的。 腳趾放下牙刷,他又夾起杯子漱口,就在這時,衛生間門外響起了一陣噠噠噠的拖鞋聲,門把格噠一聲響,外面的人發現衛生間有人,啪啪啪地拍起門來:“誰在里面啊?媽媽是你嗎?你先開個門讓我尿尿,我急死了!” 顧銘夕吐掉嘴里的水,開口:“龐龐,是我,我很快就好了,你稍微等一下。” 聽到顧銘夕的聲音,龐倩立刻沒聲了,一會兒后,說:“那你快點兒,好了叫我。” 顧銘夕飛快地漱了口,又用右腳撈著毛巾接水抹臉,他單腿而站,毛巾無法絞干,他也不管了,濕著一張臉開始穿睡衣褲。 龐倩并沒有再催他,但是顧銘夕心里有點急,他想穿得再快一點,但越著急,越是穿不好了。他怕龐倩等不及,亂穿一氣后就開了門,龐倩站在門口,看到他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顧銘夕你怎么把衣服穿成這樣了呀。” 顧銘夕知道自己的樣子和狼狽,想回房間去整理,卻被龐倩拉住了。 她仔細地幫他拉好上衣,整平肩線,又把他扭轉了的褲子拉好,顧銘夕的臉漸漸地紅了起來,龐倩抬頭看他,笑得很燦爛:“顧銘夕,早上好!” 因為有顧銘夕在,龐倩也不賴床了,上完廁所干脆洗臉刷牙。沒過多久,龐水生和金愛華也起來了,金愛華洗衣服,龐水生做早餐,最后四個人一起坐在桌邊吃起了菜肉大餛飩配咸菜煎餅。 “銘夕從小就愛吃叔叔做的煎餅,是不是?”龐水生心情很好,“以后住得遠了,就不大吃的到了,趁這幾天多吃一點。” 顧銘夕抿著嘴唇微微地笑。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