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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救世濤，否則我永不原諒你！”

    萬刀臨體毫不動容的少年，這一刻忽然熱淚盈眶。

    這艱苦臥底，這人間地獄，這諸多苦難，這許多難以忍受連想都沒想過的侮辱，到此刻統(tǒng)統(tǒng)消散，是一縷煙氣，被那聲激越的大喊沖散。

    他從來都覺得為她做一切都應(yīng)該，此刻更覺得，世間一切美好，沒有什么比她更值得。

    頭頂有風(fēng)聲掠過，輕薄的小刀撞上沉重的大刀，將大刀擊碎，夜空中火花四濺，容楚果然來了。

    他吁出一口長氣，覺得人生至此從未有過的滿足。

    忽然他背上肌膚一緊，汗毛都似根根豎起——危險！

    他身后樹叢里，喬雨潤正閃身而出。

    此時正是容楚武器發(fā)完，司空昱和太史闌還在和黑衣人糾纏的時刻，喬雨潤趁著這空隙，端著暗器，奔向邰世濤。

    她一邊走一邊按動機(jī)括，隨即機(jī)簧就會射出各種暗器，殺了邰世濤還能封死容楚的前路，為她自己爭取時間逃走。

    她眼底有怒火——功虧一簣的怒火，唇角卻有一抹冷冷的笑意——一次殺不成，兩次，三次，終究會給她找到機(jī)會！

    手指剛剛要觸及機(jī)括，她忽然聽見風(fēng)聲。

    風(fēng)聲從她背后起，是衣角極快掠過樹林，擦動樹葉的聲音，但那速度似乎又太快，仿佛剛才還是很遠(yu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近前，以至于衣袂連綿不絕擦動樹葉，聲音綿長如一線。

    她感覺到這條線迅速接近，刺向她的后心，一抬頭再看見對面容楚奇異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驚。

    隨即她就覺得，有雙手輕輕按在她肩上。

    熟悉的氣息傳來，干凈，春日暖陽下萬物喧騰的味道。

    眼角余光看見擱在她肩上的手指，也是干凈的，修長而指節(jié)精美。一截藍(lán)色衣袖垂下，深沉內(nèi)斂的藍(lán)。

    她身子因此更僵硬，心底澎湃，卻不知是喜是悲，是怒是歡。

    那人來時如風(fēng)，靜下來的時候卻像山石一般巍然，在她身后輕輕嘆了口氣，隨即一伸手，輕輕巧巧地拿走了她手中的暗器匣子。

    喬雨潤木木地不知道反抗，眼底卻忽然蒙上一層淚花，顫聲道：“李扶舟，為什么……為什么你永遠(yuǎn)都在護(hù)著她……”

    她身后李扶舟默然，半晌道：“我還是容楚的管家。”

    “算了……”喬雨潤冷笑得有幾分凄涼，“容楚還用不起你這樣的管家，天下也沒人能用你這樣的管家，你真正要做什么事，誰也指使不了你。”

    李扶舟還是不說話，對面容楚已經(jīng)掠了過來，一把拉起邰世濤，一邊將樁子用力扎下去，一邊對李扶舟道：“扶舟，多謝你趕到，幫我控制住她，我回頭接應(yīng)太史闌。”

    李扶舟忍不住抬頭對吊橋看看，喬雨潤忽然幽幽嘆息一聲，身子向他懷里一躺。

    “你弄傷我了……”她按著心口，喘息著道。

    李扶舟一驚，下意識向后一讓，喬雨潤眼神一冷，剛才的虛弱忽然不見，反手衣袖一揚(yáng)，手腕上一個黑金鐲子忽然彈開無數(shù)尖刺，直刺李扶舟臉頰和咽喉！

    李扶舟偏頭一讓，抽身后退，幾絲黑發(fā)被尖刺上的鉤子鉤住，悠悠落在喬雨潤的掌心，喬雨潤手指捏住，凄然一笑，人已經(jīng)迅速退入樹叢中。

    一隊西局探子閃身而出，接應(yīng)了她。

    “李扶舟。”喬雨潤一邊在手下保護(hù)下向后退，一邊慢慢扯斷手中黑發(fā)，“不要說我沒提醒你——你幫著她，總有一日會后悔！”

    李扶舟一笑，忽然大袖一甩，沖天而起，直掠向吊橋。

    吊橋上，太史闌正在司空昱幫助之下縱身而起，撲向崖邊，她人在半空，手指按在腰側(cè)，隨時準(zhǔn)備找到合適的角度，發(fā)射暗器射死喬雨潤。

    崖上這一幕她也看見了，心一松氣一泄，人便落了下來。

    藍(lán)影一閃，李扶舟趕到，衣袖甩出如鋼板，平平將她托住，隨即衣袖一帶，將她帶到自己身側(cè)。

    鋼板般的衣袖，無意中擊打到了太史闌腰部，已經(jīng)打開一半機(jī)簧的暗器一震，里面的細(xì)小飛梭呼嘯射出。

    那角度，正好對著底下剛剛爬上來的黑衣人。

    “啊”地一聲慘呼，剛爬上來的黑衣人，正揚(yáng)起頭，似乎要說什么，忽然當(dāng)胸爆開無數(shù)血花，整個人風(fēng)箏一般墜落。

    好久之后，才聽見底下“砰”一聲微響。

    太史闌皺眉看了看底下，云霧深深，掉下去必不能活，這人這樣死還真巧，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只是死得太便宜了些。

    她對這人見所未見的詭奇手段很有興趣，想知道他到底是西局的外援還是內(nèi)部的人，如果西局內(nèi)部有專門培養(yǎng)這種人才的機(jī)構(gòu)，那對她可不是好事。

    不過死了也好，西局有這種人，以后遲早還是會碰見，此刻境況危險，這人死了也少幾分麻煩。

    身子懸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李扶舟帶著她一個轉(zhuǎn)身，已經(jīng)投向?qū)ρ拢肟罩幸恍瑑?nèi)斂的藍(lán)色衣角和精美的紫色裙裾，在風(fēng)中微微一纏，隨即她的紫色大圓裙如盛開的花兒，忽地綻開，張揚(yáng)出紫底銀紋的絢爛花瓣，越過他藍(lán)色的衣袍，在風(fēng)中一揚(yáng)，隨即斂下，緩緩收攏如花兒入夜沉睡。

    這一霎紫裙和黑發(fā)同舞，她黑色細(xì)長的眸子亮如星辰，吊橋崖上，四個男子眼神都泛出微微迷醉之色。

    四人中反應(yīng)最快的還是容楚，他在太史闌落下的那一刻，飛快地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將她從李扶舟懷中抱出，接到地上。

    太史闌一落地就站穩(wěn)，把容楚擱在她腰上不肯放的爪子拂開，快步走向邰世濤，拉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世濤，沒事吧？”

    “姐姐……”邰世濤卻一臉魂不守舍，答非所問，“你穿裙子原來是這樣子的……真美……”

    李扶舟默然立在一邊，眼角微垂，細(xì)細(xì)看她的裙裾。

    他有同樣的想法，卻不會說出來，只想將這般難得一見的模樣多瞧一會，再留在記憶里慢慢回味。

    記住她美妙的裙擺，記住這一霎溫柔的褶皺，記住她女裝時獨(dú)特的風(fēng)情，也曾有一刻為他獨(dú)自綻放。

    司空昱仰著下巴，一臉驕傲之態(tài)——他覺得這件事上他終于占了上風(fēng)，在這兩個傻蛋看見太史闌女裝之前，他早已看過五六七**十眼了。

    容楚負(fù)手立在一邊，微笑不語——看吧，盡管看吧，反正將來她真正穿女裝最美最重要的那一日，你們絕對看不著，此刻多看看也是應(yīng)該的。

    四個男人波濤暗涌，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太史闌渾然不知，捏著邰世濤手心，又好氣又好笑，“這都什么時候，你還管我美不美？”

    邰世濤訥訥地低下頭，心想就算是死，這事兒也必須要管的。

    其余三人或扭頭或仰頭——問什么？這小子就算馬上要死了，也一樣會關(guān)心你美不美的。

    ……

    “此地不可久留，紀(jì)連成的軍隊還在，我們們快點下山。”容楚平靜地走過來，很自然地從邰世濤手中牽走了太史闌。

    “是的。”邰世濤立即道，“你們等下從那邊左邊岔路下山，不要走大路，寧可繞遠(yuǎn)些，紀(jì)連成的軍隊就在山下南麓一處谷地里。”

    “放心。”李扶舟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也帶了些屬下來。他們會在山下接應(yīng)。”

    “想來三公應(yīng)該也派人來接應(yīng)，現(xiàn)在安全已經(jīng)不會有太大問題。”太史闌又去抓邰世濤袖子，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命令，“世濤，和我一起回去。”

    邰世濤低頭，望著她緊緊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手動了動，似乎想抓住，但最終沒有，而是慢慢將袖子抽回，笑了笑，道：“姐，我不回去。”

    “世濤。”太史闌皺眉，“我不需要你這樣犧牲自己，你若還堅持，我立即回去辭官，隱姓埋名，不見任何人，什么了不得的仕途官場，永遠(yuǎn)沒有人命重要。”

    “如果讓你這樣的人一輩子隱姓埋名，不見天日，我也會抱憾終生。”邰世濤語氣比她還堅定，“姐，你只看見我剛才的危險，沒看見我已經(jīng)有了回報，紀(jì)連城想要用我，我?guī)退鉀Q了一個麻煩，很快就要被他抬舉了！”

    “他抬舉算什么玩意，你在乎？”太史闌冷冷道，“只要你的出發(fā)點還是為我，我就有權(quán)拒絕。”

    “可是我已經(jīng)為此付出了許多，你也看見了！”邰世濤低喊，“姐，你要讓我之前的努力，讓我吃過的苦，白費(fèi)嗎！”

    太史闌一震，抬頭看邰世濤。

    少年又瘦了些，看起來很有幾分憔悴，沒有豐富的食物，沒有適度的休息，一直做苦力受欺負(fù)的生活，不可能讓人油光水潤。好在他的眼神依舊未變，亮而堅定，是極地天邊的星子。

    “別讓我的苦心白費(fèi)，姐！”邰世濤上前一步，焦灼地道，“你看那邊的尸首，是紀(jì)連城讓我殺的，我給他殺了這些人，他將視我為心腹，罪囚營的日子要結(jié)束了，我的目標(biāo)終于要開始，姐，相信我，我能做到！”

    “你瘋了！”太史闌打斷他的話，“紀(jì)連城是什么人？你真的不知道？他安排你殺人滅口，那么下一個被滅口的就是你！他不過是利用你而已！你不要被眼前的幻景迷惑！要知道，殺一個人永遠(yuǎn)比一群人容易！你不說這事也罷，你說這事，我斷然不能讓你回去送死，跟我回去——”

    她伸手就去拽邰世濤，邰世濤一轉(zhuǎn)身已經(jīng)脫離她的手勢，幾步竄了出去，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邊道：“姐！別逼我！我死也不會半途而廢！”

    “我死也不愿看見你一次次拿命來墊我的路！”太史闌望望邰世濤，沒有再追過去，收手，轉(zhuǎn)身，往崖下就跳，“我死了，你總算可以放棄了吧！”

    站得遠(yuǎn)一些的司空昱和已經(jīng)逃開的邰世濤同時發(fā)出驚呼，兩人拔腿就要來救，可是站得遠(yuǎn)，哪里來得及。

    咻咻兩聲，兩條人影交錯一閃，半空中險些撞上，一人腳尖鉤住鎖鏈飛快地往崖下一倒，一人縱身下?lián)洹?

    砰一聲，太史闌撞上一個似硬實軟的胸膛。

    鼻端是春日暖陽，清河青荇的淡淡氣息，臉部觸及的是光滑妥帖的衣料，太史闌一抬眼，就看見李扶舟的眸子。

    少了幾分明亮，多了幾分深沉，眸光似遠(yuǎn)實近，似幽實清，溫溫存存，將她籠罩。

    兩人目光一碰，太史闌在他眼底看見自己清晰的影子，隨即轉(zhuǎn)開眼，想要爬起。

    她當(dāng)然不是真的要尋死，太史闌從來就不是一怒激憤要死要活的人，算準(zhǔn)了幾大高手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掉下去，這么一跳，不過是對著邰世濤用行動表明她的堅決而已。

    此刻李扶舟搶先做了她的肉墊，她吸一口氣，立即便要爬起。

    李扶舟忽然伸手，將她一摟。

    太史闌一僵。

    李扶舟沒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在她耳邊低低道：“我本來應(yīng)該走了，要回宗門……聽說了你的消息臨時趕來……太史，臨別在即，我想告訴你，藍(lán)田關(guān)的野花開了，我早早采了來，養(yǎng)在瓶子里，每天換水……你……什么時候愿意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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