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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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太史闌,所有人唰一下扭過頭去。
說話的人,是鄰桌的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身邊也有幾個同伴,同伴都顏容彪悍,身形粗壯,這書生卻頎長清秀,文質彬彬,此時正一臉鄙薄,也不看鄰桌的太史闌等人,對同伴道:“這世道越發奇怪了,體尊修養,統統難得見到,一介女子,手舞足蹈,舉止粗俗,著實難看!”
“喂你說誰!”脾氣火爆的花尋歡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了。
“喂你說誰!”景泰藍抓著自己的小碟子跳上椅子了,被趙十三汗滴滴地趕緊抱下去……
“什么樣的主子什么樣的仆從。”那書生還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繼續和同伴道,“一般的粗俗!”
“放屁!”花尋歡爆粗,就要躥過去打人。
太史闌眉頭一皺。
本地不許動武,如今他們剛坐下就有人挑釁——巧合?有意?
她伸手一按,花尋歡立即不再動作,那書生瞧著,嘴角冷冷一撇,正要再譏刺什么,太史闌忽然對蘇亞道:“這世道越發奇怪,環境衛生,統統難得做到,好好的吃著飯,偏就有又酸又臭蒼蠅,在旁邊嗡嗡嗡地唱。”
蘇亞撲哧一聲笑出來,覺得太史闌難得肯開口損人,不能不捧場。
其余人更是捧場十分,拍桌打凳哈哈大笑,那書生氣得雙眉上揚,不住催促身邊同伴,“王兄!黃兄!這樣粗俗女子有辱斯文,你們也看得下去?不妨教訓教訓她們!”
倒是那幾個一看就有武功的壯漢,為難地低聲道:“鄭公子,此地不可動武……”
眾人聽著,原來這酸丁武功都不會,不過就是個迂腐夫子,見太史闌等人女扮男裝,酒樓吃飯,看不順眼而已。自己看不順眼,又沒本事教訓,反倒挑釁別人,又試圖拉同伴下水,十足十的無用且可惡書蠹一枚。眾人都覺得不屑,干脆懶得理會。
那書生煽動不成同伴,眼看這邊人多勢眾,也不敢再挑釁,冷哼一聲低頭吃飯,一邊吃飯一邊大聲吟哦,每食一菜并誦一名句,口水噴濺,花樣繁多。
酒樓其余吃客也露出厭惡之色,他的同伴更覺尷尬,不住低聲勸阻,書生不以為然。太史闌等人瞧著這種人,反倒不想和他計較了——掉價。
這酒樓也是客棧,前頭酒店后頭住宿,是本鎮唯一待客場所,好在地方夠大,大小院子好幾個。太史闌吃完飯順勢便安排住宿,讓花尋歡和于定去訂房,兩人按照太史闌要求,干脆包了一個獨院。辦完了回來和太史闌說,“只剩一個獨院了,其余幾個要么住了人要么已經被包,差點沒得住。”
“剛才那個酸丁也要包我們們這個東跨院,”花尋歡嘎巴嘎巴捏著手指,笑嘻嘻地道,“我把他給扔過了墻。”
眾人都嚇一跳——這不是動手了?
“扔過墻而已,隔墻地上是草地。”花尋歡不以為然地笑,“哈,可惜你們沒見著,那酸丁半空里嘰哇亂叫手舞足蹈,好看!”
“他那幾個同伴沒出手?”太史闌問。
“沒。”花尋歡道,“性子軟得很,或者也是怕這里的規矩,聽說這里不許動手規矩很嚴,而且在此尋求庇護的江湖人,對小鎮的治安也有保護之責,一旦有人觸犯戒條,那是人人喊打,其中還不乏高手,誰敢?”
“那你記得不要惹事。”太史闌點頭進院子,花尋歡在她身后大翻白眼。太史闌走了幾步,忽然又問,“左右鄰居都是誰?”
“右邊住的就是那個酸丁咯。和人拼的院子,一人一半,這半邊他和他幾個同伴住,另外半邊也是一群行商,販賣布匹經過此地的,這群人已經住了一兩天,天天在這喝酒吃肉要歌姬,鬧得歡。”
“左邊那個院子還空著,是有人提前來包的,聽說今晚人會到。”于定接話。
太史闌點點頭,自去了上房。現在景泰藍一般都和趙十三等護衛睡,蘇亞和她一間房以照顧。蘇亞給她端水洗漱,打開窗戶倒水時聽見隔壁院子果然響起絲竹歌舞之聲,看來那群行商又開始夜生活了。
蘇亞聽著煩,嘩啦一聲把盆里水潑了出去。
“哎喲。”一聲驚叫,隨即有人大罵,“什么混賬!潑老子一身!”
太史闌坐在床上,隔窗望過去,好像是隔壁院子的商人出來到墻根下小便,正好被她的洗腳水潑了一身。
那倒霉蛋一抬頭看見蘇亞,驚得大叫一聲,“夜叉!”
其實蘇亞并不丑,五官甚至可以算上美,可惜此時角度不對,月光正照上她額頭的疤。而且她出外行走,但凡改裝,都把自己裝得很丑。
蘇亞冷冷瞧了他一眼,寒氣四射,那人被她眼神凍得一驚,隨即怒道,“看什么看!潑洗臉水還有理了你?”
“洗腳水。”蘇亞道。
“你……”那人怒極就要拔刀,忽然有人匆匆而來,一把拉了他便走,道,“和瘋婆子計較什么?快,好戲開場了,再不來最美的那個你就輪不上了!”三下兩下將人拽走了。
蘇亞沒趣地回身,想打架打不起來也怪不爽的。
那頭歌舞之聲隨即大作,似乎有意和這邊做對一樣,歡呼笑鬧,女子嬌嗔之聲越發響亮,吵得不堪。過了一會兒,先前被潑了一身的漢子,摟著個脂粉簌簌掉的女人,一搖三晃地到墻根前,踮腳對太史闌這邊窗口大叫,“喂!丑女!快出來瞧瞧,嬌媚動人,這才叫女人!”
叫了三遍沒人理,這些人哈哈大笑,那女子捂嘴笑得唧唧格格,臉上的粉掉得跟墻皮似的。
忽然一條人影翻身上了屋頂,姿勢漂亮瀟灑,那些商人都傻愣愣抬頭看。
那跳上屋頂的人飛快地解褲子,嘩啦啦對下面撒尿,大笑,“喂!蠢貨!快點來瞧瞧,威武雄壯,這才叫男人!”
嘩啦啦如小雨傾,底下一堆人抱頭四散,也沒人管那女子,那女子躲避不及,臉上的粉都給沖沒了,露一張四十往上皺紋隱隱的臉……
火虎意氣風發地從屋頂上下去,被兄弟們大贊,“果然威武雄壯!”
太史闌唇角一扯,心想跟著自己兄弟們果然越來越猥瑣。
她也無心惹事,小小教訓就行。過了一會龍朝回來,一臉疲憊,他今兒在集市上生意火爆,全鎮的居民幾乎都把自家的私藏刀劍捧了出來,龍朝這時候倒不像個海西傻子了,挨個挑剔,品頭論足,不是說這個刃鋒不亮就是說那個質地不堅,一個下午不過收了一把刀。
不過收回來的這把刀倒當真是好刀,幾乎可以吹毛斷刃,龍朝本身對武器不感興趣,太史闌隨手就把刀給了火虎。
在太史闌等人找到進門的路徑之前,龍朝的生意還得慢慢做。當下各自睡覺。
到快半夜的時候,所有人又被吵醒。
右邊院子的住客終于到了。
一片人喊馬嘶,似乎人數眾多,店內小二扯嗓子大喊,“甲二房住客!甲三房住客!”
這下誰也別想睡了,都紛紛開窗子瞧著,就見隔壁院子里燈火通明,一大隊人正在拴馬,還有一隊人,將幾個捆綁著的人推進院子來,重重推倒在地,粗聲道:“好好看守著!”
太史闌瞧著不對,吩咐了幾句,蘇亞和于定去打聽了,過了一會回來道:“這是隔鄰山頭霸王寨的山匪們過路,擒的是自家的叛徒,說要帶回去正法。”
“誰知道是不是自家叛徒?”蘇亞冷笑,“保不準綁的是臨近城池的富戶,要敲詐勒索也未可知。”
這種可能性倒更大,因為但凡山賊處置外逃叛徒,都是當場殺死,很少有再費事帶回山門開香堂處置的道理。
“這事兒鎮上不管?”太史闌問。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火虎道,“不隨意插手他人內部事務就是一條。所以哪怕明知其中有貓膩,但沒有明顯證據時,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太史闌遠遠瞧著,院子中幾個人蜷縮著,看不清楚臉容,一個個頭發蓬亂,身上衣服倒是華麗。在院子中橫行豎走的山匪們,也衣著錦繡,但臉上透著隱藏不住的戾氣。
那些人似乎感覺到隔壁院子樓上有人在看,都抬頭看了一眼,火把光芒下一個個眼神兇狠,臉上泛著清幽幽的光。
“大人……”于定低聲請示她,“這些人瞧著不妥,怕是不安分。您看今晚要不要加派人手巡夜……”
太史闌似乎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將窗戶一關。
“全部睡覺!”
……
院子里很快安靜了。
太史闌下令全部睡覺,眾人只好睡覺,不過老成持重的火虎于定等人都不放心,還是安排自己守夜,花尋歡也自告奮勇要守上半夜,最近她守夜都很積極,輪上于定守夜她更加積極。
太史闌卻當真睡了。
不僅睡,還脫得干凈,只穿了內衣睡。她一向不喜歡穿太多衣服睡覺,但經常被逼得不得不衣冠整齊睡覺。
不過今晚她倒脫得爽快,令蘇亞十分驚訝。
太史闌也沒解釋,倒頭躺下,卻又沒睡著,翻來覆去半天,還是坐了起來,點起了燈。
蘇亞也坐起身,看見太史闌就著燈光在瞧自己的腿。
蘇亞有點驚訝。
太史闌上次的燒傷,因為用藥好,好得很快。容楚和極東官府也請了最好的專治燒傷的大夫來給她處li傷口,可以說傷口恢復得也極好,不過還是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白色疤痕。大夫說假以時日疤痕會漸漸消去,但也有可能不會完全消失。
太史闌對此從來沒有任何表示,蘇亞,以及所有人都以為她不在意。
然而她半夜挑燈,看傷口。
蘇亞震動地看著她,覺得太史闌真的變了。
但她隨即微笑,為這樣的變化而感到柔軟欣喜。
太史闌看看傷疤,涂了點藥,臉上淡淡的,還是沒太多表情。涂完藥她也沒再睡,盤腿坐在床上,忽然道:“蘇亞,你說,容楚真的回京了嗎?”
蘇亞一怔——難道不是嗎?
太史闌嘴角一扯——你沒看到他和我告別的時候,笑得多假嗎?
當然她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如果他真的要和我告別,好一陣子見不著,他會舍得不占點便宜?
蘇亞撇撇嘴——你和他告別的時候,笑得比他還假。
“我感覺他并沒有回京。”太史闌道,“有些消息,我能得到,他自然也能得到。有些事我會做,他自然也會做。”
蘇亞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誰,武林大會,國公也會來?”
“他的身份,不太好直接出面,會給李扶舟帶來麻煩。”太史闌道,“但我總覺得他不會完全不管。”
“那么……”
“那么……”太史闌盤起雙腳,看看左邊院子,再看看右邊院子,忽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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