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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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從軍令,是為不忠;不服主令,是為不義;置兵于險,是為不仁;執著舊怨,是為不恕。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恕之徒,留著何用?”
郭淮聽見最后四個字,面色慘變,霍然暴退!
“咻!”
黑暗里,人群中,郭淮身后,一道冷電一閃,似天光猛然將眼一眨。
“啊!”
寂靜中的慘叫聲凄厲,叫破這令人窒息的夜。
鮮血從郭淮胸口噴射,濺在蘇亞馬前,所有人都巋然不動,冷然看那血浸透夜色。
在太史闌剛失蹤的那些日子,總督府的護衛一樣也流出過鮮血。天紀攔截之夜,二五營那些女子,那些太史闌本人十分珍視,曾經發誓一個都不能少的部下,死傷過半。雖然那一戰打出了蒼闌軍的名聲,可是和慘重的損失比起來,二五營寧可一切都沒發生。
如果不是容楚到來,他們的血還會繼續流下去。
二五營的人們在沉默中憤怒——總督回來,面對這樣的傷損,他們要怎么交代?
只有以血還血。
“砰”一聲,郭淮的身軀倒地,此時天紀的士兵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馬車里那個冷冷的聲音,已經下了第二條命令。
“燒!”
“呼”地一聲,四面忽然爆出無數火光,天地頓時大亮。
士兵們惶然回首,便看見軍營背后黑影出沒,在點燃營帳。
此時這邊隊伍也不過剛站下來幾句話的功夫,能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只有沒睡的夜巡士兵,和一些零散的崗哨,其余將官士兵剛剛起身,衣服還沒來得及穿好。
這邊動作太快,一言不合就殺了主將,隨即便放火,那些衣服穿了一半的將官士兵們,迷迷糊糊中還以為是敵人闖營,當即踉蹌奔逃,沖出營房。
軍械庫和糧草庫已經被第一時間奪下,士兵們驚惶奔走,將官們拼命約束,可是此時亂像已生,哪里約束得住?
待他們看清主事的副將郭淮竟然已經被殺,更是慌亂。
“不好了!敵人闖營!”
“東堂殺來啦!”
“那邊有敵人!”
“安靜!安靜!”
……
軍營像一鍋沸騰的粥,潑了遍地,驚叫聲吵嚷聲馬嘶聲怒喝聲……鬧得最亂的時候,一個雄壯的聲音忽然響起。
“奉天紀少帥命,現將天紀東大營諸將士歸并新建之援海大營!原營不留,就此燒毀?,F所有人,一刻鐘之內自我整束,迅速集結!”
軍營的時間命令向來嚴格,眾人一聽一刻鐘之內要整束結束,自然便緊張起來。
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毀舊營是什么意思,那邊又開始呼喝。
“稍后移軍新大營,一切用具衣物武器自帶,新營不予供應!進入新營后,如諸般裝備不齊,貽誤訓練或出戰,以違抗軍令論處!”
眾人眼底出現一圈圈的漩渦——好個不講理的命令!
言下之意就是馬上要把這個舊大營燒毀,只給所有人一刻鐘的時間,搶出自己的衣甲被褥武器用具……火頭兵還得搶出鍋碗瓢盆,新大營不會供應任何裝備,過去之后立即編營訓練,到時候萬一什么東西沒搶出來,沒有被子就等著凍死,沒有鍋碗就等著餓死,沒有武器更好——等著被砍死。
這么缺德的命令一下,士兵們想著移營之后什么都沒有的凄涼和被動,都嗷地一聲,趕緊回去搶東西!
這邊一搶,那邊幾個想要整束隊伍對抗的將官命令便沒人聽,將官們面面相覷,一邊想著這么晴天霹靂的移營,回來后少帥追究,一邊看著郭淮尸體心驚,想著自己反抗是不是也挨一冷箭招呼?一邊瞧著士兵瘋狂收拾,忽然想起真的移營了自己沒有武器衣甲也一樣倒霉,連忙招呼親兵,“快給我收拾東西!”
本該兇猛對抗的軍營,現在在忙著整束內務;本該執刀反抗的士兵,現在像一群打理家務的大媽……
幾騎快馬在營地內迅速奔走,將命令傳至每個角落。
“超時者,殺!”
“反抗者,殺!”
“擾亂隊伍者,殺!”
“陽奉陰違者,殺!”
又是一堆殺氣騰騰的殺字,半夜里聽得人汗毛直豎。
好容易東西都搶了出來,實在大件的東西沒法帶只好忍痛拋棄,士兵們頭頂鍋蓋,身披麻袋,腰纏錢袋,手提被窩卷……一個個狗熊似地挪出來。
還有些聰明的,把四季衣甲都鼓鼓囊囊穿在身上,腰上系了幾條腰帶,掛了好幾雙鞋子,丁零當啷一步三喘地出來,站那兒搖搖欲墜,別說打仗,一個指頭都能壓得晃三晃。
蘇亞等人拼了老命才忍住了笑,拼命繃著臉維持嚴肅——國公實在太缺德了!他怎么想得出來的?
迅雷不及掩耳殺主將,隨即燒營逼亂天紀軍,又來個一刻鐘搶裝備,等到裝備背齊,這些人身上負重幾十公斤,還有什么能力再出幺蛾子?
這下還省了建新營要出的大額裝備銀子,直接從天紀那里搶了出去,搶出去也罷了,還是逼人家自己搶自己,自己搶自己也罷了,回頭還順手把人家舊營給燒了。
缺德到姥姥家了。紀連城回來,少說也得吐血三升。
容楚和太史闌一樣,閃電般快,先聲奪人搶盡先機,卻比太史闌還狡猾,殺最少的人,得最好的效果!
蘇亞等人想笑,更多的是佩服。今日容楚帶來的人其實不多,他們還狠狠擔心了一陣,見國公微笑從容,又怕他久不經戰陣,掉以輕心,如今才知道,世間智慧驚才絕艷,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果真如是。
天下名將,今見顏色!
此刻火勢漸大,四面紅光騰躍,人影紛亂。黑色馬車如城堡般巋然不動,海風從海岸奔來,微微掀起黑絲車簾,滿車被爛漫火光照亮,映見斜倚車壁的人影,寬衣廣袖,玉帶金冠,玉白的手指輕執書卷,含笑翻過一頁。
也翻過靜海風云史上,奇詭厲殺,令人震撼的一夜。
蘇亞等人隔簾望著那從容人影,想著他輕攏慢捻如撥弦,便平了這亂地紛擾爭霸曲;想著他含笑遠奔棄尊嚴,不惜假扮女子為她作嫁,功成交付,一笑遠行。
世間奇男子多矣,可除了他,誰能笑看尊嚴性命,只為她一瞬妥帖?
蘇亞只覺得心潮激涌,不知是為自己感傷,還是為太史闌歡喜。
她微微躬下身去。
其余諸屬下都肅然,躬身施禮。
千萬感激,付于一禮,容楚不過含笑抬了抬手。對于他來說,做這些,不圖感激,不求回報,甚至不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因為這是分內事。
老婆的事,可不就是自己的事?
遠遠地也有人瞧見這一幕,眼神里掠過疑問——瞧著太史闌的那些護衛,今兒有些奇怪啊,還有那簾子翻飛間出現的人影,那姿態美則美矣,卻和傳說中永遠筆直的總督不太相似……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他們忙著打包去了。
營地里,如一座座移動巨山般的士兵們惶然著,下意識要按原有隊形集結,驀然那邊又下了命令。
“以我等劃線為界!按東南西北四方向營房位置集結!”
這一來又打亂了將官和士兵的舊日安排,人的意識存在斷續性,想好的東西一旦接連被打斷,就會出現混亂和盲從。容楚正是把握住這點,將天紀軍攪了個昏頭昏腦。
等到這一波排隊的亂象過去,天紀軍已經服服帖帖,不知道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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