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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暮聲-《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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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船在這條靜靜流淌的的河水前停下。天空的星星多了起來,倒映在向遠方蜿蜒的河面上。如同一雙雙和氣的眼睛在眨動。

    船身漸漸前移,落在水面上,連一點漣漪也沒有激起。

    但,它沒有順著河水朝前走,而是往水面下沉去。

    難道,這星光遍布的河水之下,就是通往冥界的出路?

    那幾個以為是船漏水的家伙們,又少不了一陣大呼小叫。

    咕嘟咕嘟的氣泡,在我們周圍升起,但是,沒有一滴水落到我們身上,甚至船上。

    我們的船一直下沉,似乎總見不到底,也不知過了多久,一些呈放射狀的光源,從深處而來,越來越亮,每一束光,都像是要將我們身\_體里每個細胞穿透似的。

    我突然有了一種倦意,好像三天三夜沒合眼,累得再也撐不住。

    再看看那幾個小鬼,竟早已歪著身-子集體睡了過去。

    我的一是想保持清醒,但,這次沒能戰勝我的身\_體,太困了,太想睡了,我的眼皮沉重地合上……

    【八】

    另一種與眾不同的淙淙水聲,和一種奇異的幽香,將我從一場無夢的睡眠中喚醒。睜開眼,我們的船正在一片寬闊的河水上。逆流而行。河岸上,無數赤紅色花朵,綿延而生,在夜色下排列成一條柔和的曲線,看不到頭,也望不到尾,想血,又像火。

    是這里了,冥界。

    這條名為忘川的河水,那些叫做彼岸的花朵,還有彌漫于四周,與人界相反的氣味,無一不讓我確定,這是我們要來的地方,離我們要回去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遙了。

    幾個孩子也漸次醒來,看著四周的景象,還有頭頂那片像天空但又不像天空的地方,有些驚慌地問我這是哪里。

    我沒有告訴他們這是亡靈之地,只告訴他們,這是回家的必經之路。

    他們終于有了驚喜的表情。

    河水被我們小船劃開,那些彼岸花倒像是一個個友善的主人,注視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

    沿途沒有遇到任何異常,其實冥界并非傳說中的,只與死亡有關的恐怖之地,它只不過是容納另一種存在方式的空間而已。宇宙就是這樣,凡事有正反兩面,有黑就有白,有陰就有陽,有生命就有死亡。這才是真正的均衡吧。起碼,敏捷還是一個正常的空間,比之前那個充斥著火災和牛魔王的世界正直了太多。

    我開始揣摩,回去之后,要不要認真收拾一下暮,這女-人,還真是個禍害。

    水聲越來越弱,我看見傳下的河水流動得越來越緩慢,水位也越來越低,在河水完全消失的地方,是一片干松的石子地,每一塊石子都光滑如鏡,五光十色中間,立有一道矩形的,門一樣的黑色物體,包裹著白光流轉的邊緣。湊近一看,那黑色的四方形,是一塊由翻轉不止的黑色漩渦形成的玩意兒,一些奇異瑰麗的光,會時不時順著那些漩渦間的縫隙透射進來。

    那是……人界的光。

    “行了,我們馬上到家了。”我微笑著朝那幫小鬼宣告。

    他們似乎還不敢相信,傻傻的問,真的嗎?真的嗎?

    “出去就知道真假了。”我朝他們眨眨眼。

    我深吸了一口氣,拍拍我的真身,笑道:“這次辛苦你了,回頭我一定多給你澆灌些靈露,明年你一定長得更枝繁葉茂。”說完,我朝那小胖子伸出手去,“手給我,剩下的人,全部一個拉一個,不許松開!”

    黑快,船頭緩緩進入了那道“門”,小胖子根本不敢睜眼,拽住我的手滲出了汗,另外幾個女生,也差不多時同樣狀態,死死的拉住彼此的手,不敢睜眼。

    我的身\_體第一個穿過那些漩渦,冰涼涼的,沒有任何不適,還挺舒服。一秒鐘后,只見眼前一亮,身\_體被罩上了一層久違的暖意,陽光,真正的,屬于人間的陽光,從秋高氣爽的天空里灑了下來,遠處的山巒與山腳下的公路,不時駛過的車輛,真實的擺在面前。

    嘎嘎嘎嘎!

    我循聲炒作看去,無人的水塘邊,一群鴨子在塘邊悠哉悠哉地散步,其中幾只撲扇著翅膀,好奇地看著從虛無中出現的無名。

    冥界的出口就是這樣,不固定,誰都不知道自己鉆出來之后會落到人界的哪里。還好是個郊外的水塘,萬一我們憑空出現在別人家里,豈不是將無辜者嚇個半死。

    我笑了笑,敲了敲小胖子的頭,說:“到了,睜開眼吧!”

    他試探性地張開一只眼,旋即呆滯,然后興奮了,甩開我的手大叫:“回來了回來了!我回來了!”

    船身還在往外移,兩個眼鏡女生安全出來,然后是最后的任曉宸。

    我的心,總算徹底放下了。

    小胖子跟兩個眼睛女生爭先恐后地跳下了船,任曉宸正要跟上去,只見她臉色一變,尖叫一聲,已經從冥界之門中出來的身\_體,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朝門里拖了回去。

    我暗叫了一聲不好,船已經出了冥界,作為普通人類的任曉宸如果此刻被拖回冥界,沒有了我真身的保護,她的身\_體跟靈魂都會在瞬間被冥界與人界完全相反的力量撕成碎片。

    我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叫:“抓緊!”

    另外三個孩子本能地想上來幫忙,被我喝退了。我不許他們再靠近這個突然抽風的出口,要是再多一個被拖進去的倒霉鬼,我可應付不了了。

    “救命!”任曉宸難受地大叫。

    我分明感覺到她的身\_體正一點一點往冥界里陷,門后那個看不見的對手,它的力氣似乎比我大得多。

    “我不想死……不想死!”任曉宸哭喊著,拼命地朝外掙扎,向我呼救。

    其實,這個時候的我,不管元氣還是靈力,都已經消耗到了一個極限。

    可是,我又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我橫下一條心,將雙手化作堅韌的樹枝,死死纏住了任曉宸的雙\_臂與露在外頭的身\_體,心想,哪怕就是拼盡所有的力氣,哪怕下一刻縱是死了,也要把這小妞拖出來!

    憋住一口氣,我咬牙閉眼,身-子朝后一仰,大喊一聲:“給我出來!”

    我終于是“力大無窮”了一回。

    呼啦一下,任曉宸整個人從門里被我拖了出來,跌到我身上,巨大的沖撞力讓我跟她朝后滑開了很長一段距離,嚇得那些鴨子們四散奔逃。

    任曉宸大概被嚇傻了,伏在我懷-里嗚嗚直哭。

    我拍拍她的背,說:“好了好了,沒事了。別把鼻涕蹭到我身上好不好,你……”

    我話音未落,卻覺得有些不妥了。一點刺痛,混合著一種麻痹,在我的心口上漸漸擴散開支。

    任曉宸從我身上爬起來,將右手從我的心口上挪開,站到了一旁,稚嫩的嘴角上,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陰沉而狡黠的微笑。但是,她的眼神,卻只是一種空洞的茫然。

    我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辦不到——我的心口上,插著一枚小手指般粗細,銳利無比的冰錐,錐上頭刻滿了各種符文,它們在里頭游弋不止,像一只只怪異的蟲子,快速地朝我的心臟而去。我忍痛握住冰錐,想將其拔出,誰料我的手掌剛一碰到它,便感到手里的玩意兒化成了一攤水,隨后消失在我的掌心之中。

    現在,不是刺痛了,而是劇痛,從里到外,我身\_體里的每一寸,都像被無數利齒撕咬,腦袋痛得快要炸開,像有一把鋸子,從我的天靈蓋生生打開,要從里頭取走什么似的。

    “曉宸……你……”她的同伴顯然被她的行為嚇到了,見了鬼一般朝后退,而任曉宸卻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也許是被如雨落下的冷汗迷了眼睛,模糊之下,我隱隱看到一個人影,裊裊娜娜地朝我走來。

    現在,我甚至連替自己擦擦汗都辦不到。

    那人影還在朝我逼近,最后,竟從我的身\_體里穿了過去。

    我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只覺得一些原本屬于我的東西,跟隨著這個穿過我身\_體的家伙,離開了我。

    漸漸地,那難耐的痛楚減輕了,身\_體變得比方才輕松多了,眼睛能看得清楚了,還能撐起身-子坐起來了,我抬起頭,站在我對面的人,連背影都如此眼熟。

    “我警告過你,你會失去一切。”

    那個人,慢慢轉過身,朝我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我愣住了——那個人,竟然是我自己。五官、身\_體、聲音,連眸子與頭發的顏色,都與我一模一樣。不對,那根本就是我的身\_體,從那身\_體上散發出的,是只屬于我自己的味道,獨一無二,無可模仿。

    我慌忙側過頭,將身-子從水塘邊上探出去,看著那張映照在水面上的臉孔,我的呼吸凝固了——

    水面上的倒影,不是我,是暮。

    我們的身\_體,竟然被交換了。

    “那些孩子,從來就不是我的目標。他們只是我的餌。”對面那個“我”,從懷-里取出一條魚線般粗細的繩子,朝前一拋,那繩子便如蛇一般纏住了我的真身,她捏住繩子,往回一拽,那艘本屬于我的“船”,被纏繞壓縮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被她收進了一個黑色皮囊里。

    “我要釣的魚,從一開始就是你。”她收起皮囊,走近我,趾高氣昂地俯視我,“不是都稱贊樹妖裟欏聰明絕頂么,原來傳說跟現實的確有差距呢。我若是你,才不會為幾個陌生小鬼冒這么大的險呢。”

    我只笑,不說話。

    我知道她想看我發狂的樣子,可我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別人都喜歡稱贊你。你好在哪里呢?”她俯下-身,端詳著我的臉,“連那不可一世的冥王大人都視你為好友,可以送你那么珍貴的玩意兒做生日禮物。我真的很奇怪。”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在妒忌。”雖然“我”已經不是“我”,可說話時那一針見血的本事仍在。

    “對人太好,也許會害了那個人呢。如果不是那件生日禮物,我的主人不會差遣我來找你的。”她呵呵冷笑,拍了拍腰間的皮囊,“你的真身,現在屬于我主人了。”

    是,我說的密友,正是現任冥王,我的那個生日,這位密友滴了一滴指尖血在我的真身上,正因為有了這一滴冥王血,我的真身才有了通天徹地,無處不能去的能力,我大概是唯一一只可以隨意進出冥界的妖怪,只要我愿意。這禮物的本質,其實只是信任。不過我確實沒有想到,這會給我引來這次的麻煩。

    “開暮聲,搶我生意,引我注意,再故意讓我發現幾個孩子被困在異空間里的事實,知道我不會見死不救,利用我精疲力竭,靈力耗盡的時機,最終竊走我的真身。你與你主人,步步為營,引我不知不覺中掉進你們的陷阱。任曉宸那孩子,早被你動過手腳了吧。你知道我不會對她有防備。”說到這兒,我不禁鼓掌笑道,“好極了,你們這樣的對手,夠陰險夠無恥,我喜歡!”

    “哈哈,你還是這么嘴硬。”她指著我大笑,又看著任曉宸道,“不過我主人的目的,只是拿到你的真身。而我呢,主動給自己附加了一項任務,就是……”

    “就是拿走我的人形,取而代之。”我輕松地接過話頭,笑道,“你就這么喜歡當我么?”

    她走到任曉宸身邊,手指朝她脖子上的動脈處輕輕一劃,從里頭拉出了一根細細的銀絲,繞在手指上,像繞一塊棉花糖。

    “我用了一個月時間,在那笨丫頭身\_體里培植這根專門為你準備的嚙魂錐,她吃的每一塊新品棉花糖,都是加了特殊材料的,是我的心血呢。我知道你還是有些本事的,要拿走你的身\_體并不容易。而且你知道,嚙魂錐只在當事人的心智全無防備的時候出擊,才能達到最佳效果。所幸,我做到了,很順利。”她從任曉宸身\_體里將那根絲抽盡之后,那孩子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血點,“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這些笨孩子怎樣,他們已經輔助我完成了任務。我會洗去他們的記憶,送他們平安回家。不枉你做了這么大犧牲去拯救倉們,偉大的裟欏姐姐。”

    我呼了口氣,身\_體里的痛楚已消失得差不多,我試著站起來,對她擺擺手:“我說過的,別亂認親戚。我無福消受你這樣的妹妹。”

    “可是……”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別有深意,“許多許多年前,我就是這么叫你的。”

    我略略一怔。

    她恢復了揶揄的神態,還故作天真地睜大了眼睛,那雙本屬于我的眼睛,認真說:“對了,好心提醒你一句。嚙魂錐是一種特別的咒毒,它可以將你的一切變成我的。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解咒的。當有人認出,你才是真正的裟欏時,這個咒就算破了。不過記住,你自己告訴或者暗示別人的可不算,得別人‘主動’認為你才行。還有,中了這種咒毒的妖怪,不再有任何法力,你現在所擁有的,原來屬于我的身\_體,跟普通人類沒有區別。”

    我只是靜靜地聽,不做任何提問或者評論。

    看見我似乎沒有任何反應,她倒有些沉不住氣了,冷笑道:“雖然我這個身\_體配你是綽綽有余,不過有一點不太好。來年無色花開之時,你沒辦法回到真身里去了,因為你在一天之內,弄丟了你的真身,以及……”她滿意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以及你修成的這個人形。你知道的,要是不能回到真身里吸取元氣,你就會消失。”她頓了頓,扳著指頭數了數,“差不多還有一年時間。當然,如果在這段時間里,有人認出了你,替你拿回屬于你的人形,再從我家主人手里奪回你的真身,若能完成這兩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的話,我就承認,你樹妖裟欏的本事,的確在我之上。”

    “我從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我淡淡道,打了個呵欠,看著那幾個被她弄暈在地的無辜孩子,“只是希望你言出必行,將這幾個小鬼完好送回。”

    “這是自然。”她一挑眉,笑,“我也算待你不薄,留你一條性命不說,還送你一家不錯的小店。你看,你依然還是能當你的老板娘,不過是換一個環境而已。”

    “嗯,謝謝啊。”我笑得特別開心,“你也是,祝賀你從今天起,翻開了你人生的新篇章,以我的身份,在這個有趣的世界有趣地生活下去。我也要提醒你一下,小心我店里那一胖一瘦兩個禍胎,他們絕對有把你氣個半身不遂的潛質呢!”

    “互相祝賀吧,暮聲的‘新’老板娘,恭喜上任。”她仰起臉,朝我拋了個媚眼,接著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了幾張鈔票扔給我,“差點忘了你現在沒有法力了,這里是郊區,你要回暮聲的話,只能打車了,哈哈哈。”

    留下一串嘲諷的大笑,我看著另外一個“我”,熟練地駕了云,帶著那四個孩子,以及從我這里拿走的一切,飛往云端。

    空中,有人似乎還嫌將我打擊得不夠,又喊了一聲:“這個送你留個紀念。”

    一個小玩意兒,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掉在我面前。

    一張塔羅牌,死神。

    我看了看那張牌的朝向,仰起頭,笑容不減地對著那個遠去的家伙說了一句——“親愛的,你給我的死神,依然還是逆位。”

    我將那張牌拾起來,收起。別人送我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收藏。

    【九】

    人生就是這么奇妙的。我一直堅信這一點。

    你們看,一夜之間,我莫名其妙從不停的老板娘,變成了暮聲的老板娘。

    坦白講,我還是有點難過的,我存下的那么多金子,現在全變成別人的囊中之物。

    連胖子和瘦子那兩個猥瑣男,現在也成了別人的手下。

    難怪暮說,我會失去一切。

    我搭了三個小時車才回到市區,不能駕云的確不方便。

    站在暮聲的店堂里,我看這里頭還沒賣完的棉花糖,開始計劃自己要怎么利用這間小店維持生計了。因為回不到真身里而死去,我還算死得正常吧,可如果因為沒錢吃飯餓死了,那才真是窩囊!

    我開始清算店里的一切固定財產,哪些值錢的可以變賣套現,用來做一些小型投資什么的。

    當然,我也想過向九厥之類的家伙求救什么的,就算他們不能替我解開毒咒,起碼也愿意將我當個米蟲一樣養一養吧?不過這想法很快被我否決了。其一,那個陰險的假樹妖肯定會時時監視我;那個時候還不宜將我的朋友牽扯進來。其二,九厥未必會相信我的話。因為妖怪們都是以“氣味”來斷定身份,妖怪們千變萬化,各自的“氣味”卻像DNA一樣不可復制,我如何能讓九厥相信,一個沒有裟欏味道的身\_體,才是真的我,這太麻煩了。

    大多數時候,我還是習慣獨立解決問題。

    我在暮聲的門口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我學要一點時間,安靜地想想接下來我要做點什么。

    是夜,我從冰箱里翻了一盒方便面泡上,吃得很香。以前我從來不覺得這種垃圾食物是美味。看來,換一種身份生活,也不是壞事。

    我太會安慰自己了。

    白天,暮對我說的那句話——“許多許多年前,我就是這么叫你的”突然躍上了我的腦海。她的神情,不像信口胡謅。

    我跟她認識么?而且還是“許多許多年前”就認識?為什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想著想著,突然覺得頭痛。將筷子一扔,爬進里間的床-上躺了下來。

    她的床,像我的床一樣干凈,也有淡淡的香味,枕頭也松松軟軟,睡上去,就像睡在我自己枕頭上一樣。

    折騰了這么久,我第一次作為一個“普通人類”,沉沉入了夢鄉。

    “裟欏姐姐,你帶我走吧!”

    “那可不行,我跟你不一樣呢。”

    “為什么不一樣?我們難道不是出生在同樣的地方?”

    “我都說了,我們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你可以的,我也可以呢!我想跟姐姐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呢!”

    “留在這里,對你更好。”

    “說謊!你說謊!你說謊!你能的,為什么我不能!”

    午夜夢回,我被兩個爭吵不休的聲音驚醒,那一段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匿藏了不知多少年的對話,突然一點點喚起了一段已經被我遺忘的記憶。

    我起了床,推開窗戶,把昏沉的腦袋伸往撲面而來的涼風里。

    暮……暮……

    驀然,我突然恍然大悟。

    為什么我看不透這個女-人,為什么我無法從她身上察覺出任何妖氣,為什么我從一開始就對她有親近感……

    這時,我才知道了答案。

    這世上,能修煉成人的樹妖很少很少。正因為修煉成人很難,所以成了人形的樹妖通常比別類妖怪本事要高一點,以氣味來辨別對方身份的能力也是最強的。但,樹妖們唯有對自己同類的氣味,是無法察覺的,尤其是那些與自己生長在同一片土地的同類,氣味往往都是相似的。

    窗外沒有月色,空中的黑云,一片比一片厚,厚得快要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我的心,突然也像我看到的天空一樣。沉得快要掉下來。

    暮,是我的同類,一直與我相同的,樹妖。

    【十】

    “主人,你要的東西,我已經順利取回。”

    她恭敬地奉上那黑色的皮囊。

    寬敞而空曠的房間里,只有一張碩大的桌子,一張椅子,黑色的地面上,堆滿了書籍。

    坐在桌后的男人,在一張紙上畫著什么,只略略點了點頭,示意她放下。

    房間里幾乎沒有什么光線和聲音,只有男人的筆尖在紙上移動的沙沙聲。

    “主人,我……”她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有一種實實在在的重量。他略略抬起頭,一雙獵鷹般冰冷的眸子,在黑暗里一閃而過,片刻后,他又埋下頭,“沒事的話,出去吧。這次你做得很好。”

    “嗯!”她像受了獎賞的孩子,高興地退了出去。

    房間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微弱的光線緩緩移動到男人手下的紙上,依稀可以看到,那紙上,是他畫的,一個女-人的肖像。

    【尾聲】

    三天后,“我”的暮聲,重新開業了。

    還是賣棉花糖,可是,我不會做,我去隔壁街找了個會做棉花糖的小販來店里兼職。還好這個新幫工要價不高,做出來的棉花糖味道還行,雖然跟暮用妖術做出來的相比。味道上少了一點創意。但還是有銷路。

    不過,真正賺錢的可不是只靠賣棉花糖,別忘了,我也是會占塔羅的。對這種工具的純熟,我已經到了不需要依靠任何法術的程度。用手里的牌,替那些找上門來的糊涂蟲找到丟失的貓貓狗狗,或者向那些心中有困惑的人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議,然后順便收幾個小紅包什么的,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啦。

    暮留給我的那張死神牌,我放在臥室里,梳妝臺上最顯眼的位置。

    當然,我是倒著放的,因為它每次都是以逆位的狀態出現的。

    逆位死神——置諸死地而后生。

    我歷來都是這么替人解牌的。

    我覺得我還是有做生意的天分的,起碼,一個月下來,暮聲的營業額還不錯。找我做占卜的人,比買棉花糖的多得多。

    許多被暮聲搶走的客人,又回到了不停。他們說,還是不停里的甜品比較好吃。雖然不停現在跟我好像暫時沒有什么關系了,但聽到這樣的評價,我還是很欣慰。

    任曉宸和小胖子他們,偶爾也會來了暮聲,但是,我相信暮的確是抹去了他們的記憶。

    雖然他們一生都不可能記得曾發生在他們生命里的那段驚心動魄,也一生都不可能記得我這個拼了全力將他們救出來的妖怪,但我只要一看到他們年輕明亮的臉孔,看著他們還好好地生活在這個時間上時,我就覺得,這筆生意,我也不是太虧本。

    有一天,胖子和瘦子也來了。這兩個家伙,還是猥瑣依舊,借著買棉花糖之機,問我要手機號。當然,最后被我用掃把打出去了。

    我分明聽到抱頭鼠竄的胖子對瘦子說:“怎么這個老板娘比我們家的老板娘還兇猛?”

    我暗笑著拍拍手,能比你們家老板娘兇猛的,世上能有幾人。

    至于將來怎么樣,我不知道,雖然我有塔羅牌,但我從沒有動過替自己占上一卜的念頭。

    我不敢?怎么可能,射手座樹妖的字典里,從沒有這兩個字。

    我只是覺得,正因為未來充滿了各種變數,生活才變得有意義,只要我們真誠的天性不曾改變,我們努力的目標不曾改變,我們充滿希望的期待不曾改變。

    我在暮聲的店堂里,掛了一幅我自己寫的“對聯”,呃……好吧,我們勉強叫它對聯。

    上聯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下聯是:千金散去還復來。

    橫批:隨遇而安。

    尾巴上,還有我畫的一個笑臉。

    不管我是不停的老板娘,還是暮聲的老板娘,不管我變成了什么模樣,我,還是我。樹妖裟欏,射手座,生于漫天飛雪的十二月,浮瓏山巔。

    當然,我還確信,與某人的一場戰役,只是開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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