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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十年心事-《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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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鬼火”是幾個尋常村民發現的,他們只將它作為一樁尋常的靈異之事,并未擱在心上。

    直到有一名風陵的道友恰巧遇見了這團光,意外發現,這團“鬼火”并不存于此世,而是從彼世中穿透照耀而來,心生疑竇,將消息傳遞上去,才借此尋到“遺世”之地。

    這團光,似是在“遺世”內部,有一個人在向外界傳遞消息、指引道路。

    至于這傳遞者究竟是誰,便不得而知了。

    指月君懷著心事離開后,荊三釵又來了。

    他說,他要走了,離開道門,或許以后不會常來風陵,但他一定會來。

    封如故知道他緣何離開,是以不多詢問,也不多挽留,只笑著說,上次你送來的煙葉,鎮痛還挺管用的,能不能再送些來?

    他的傷痛不僅停留在被剮的皮肉上。魔化的痛楚一旦發作,與油煎火烹相比,也不遑多讓。

    這種時候,吸些延胡索制成的竹煙葉,身體和心里都會好過些。

    待封如故身上皮肉在丹藥促生下重新長好、結出丑陋的血痂后,常伯寧開始在他身上動筆繪制封印靈力的七花印。

    直到這時,常伯寧才知道,當初被自己驅趕出門的小孩兒究竟是什么人。

    得知真相之后,他后悔不已:“如故,抱歉,我當真不知……我現在即刻派人打聽他的去向,有了消息,馬上接他回來。”

    封如故早已從傷愈的荊三釵那里知道,他家小紅塵安然無恙地入了寒山寺,心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

    “接他回來做什么?”封如故趴在床上,腰背上皆是未干水墨留下的淋漓光影,看上去甚是惑人,“讓他跟著一個廢人?我還能教他什么?”

    常伯寧心痛得很:“如故,別這么說自己。”

    “我能給他的,除了一個家,什么都沒有了。”封如故喃喃囈語,“但是,師兄,你知道嗎,他之所以沒有家,是被魔道所害的。萬一將來,我當真墮魔……我信他會與我一同入魔。”

    常伯寧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入魔的。況且,就算他愿意追隨你而去,這也是他所選的路,你不能代他選擇。”

    封如故說:“這不該是他選的路。他為了我,根本沒得選。就這樣吧,他已經有了新的家,我該安心的。”

    常伯寧抿了抿唇,不再言聲,低頭在他后背上描畫出荷葉的青脈。

    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另一個愿意為封如故不顧一切的人,而封如故又這樣看重、理解與珍視這種不顧一切。

    他幾乎有些嫉妒。

    “挺好。”封如故捧著一本《法華經》自言自語,“佛學養性,他生在那樣一種地方,天性良善不足,跟我在一起,怕是會被我教養成另一個小道邪。在佛門,他會過得比跟我在一起更好……一定的。”

    說到此處,他心中有些感傷,道:“師兄,代我向寒山寺寫一封信吧。……用我的筆跡。”

    常伯寧筆鋒一頓:“好。想寫些什么?”

    封如故將臉埋在臂彎之中,思量半晌,道:“……只一句話就好。‘將你從前予我心,付與他人可’。”

    他家小紅塵,不應當耽于一人身上。

    他有一整個紅塵可以闖蕩,而封如故的世界,從此只剩一處僻靜的院落,一個名叫“靜水流深”的監牢。

    師父登仙飛升后,他得了云中君這一名號,成為了道門最年輕的君長之一。

    但這位君長甚至不能輕易走出“靜水流深”,因為不能確定會不會有年輕意氣的弟子想與云中君切磋劍術。

    日光如魚,從東窗游到西窗,他聽著自己的呼吸聲,一坐就是一天。

    偶爾他會想,小紅塵是不是就這樣等著他,從日升等到日落。

    他很對不起他。

    他讓全道門欠下了他的人情,卻獨獨欠了那孩子良多。

    只是,封如故瘋了那么多回,這回瘋不起了。

    封如故有勇氣將游紅塵拉出泥沼,卻不愿他陪自己跌入另一個深淵。

    獨自一個人呆的時間久了,封如故常會想,人會被困死嗎。

    因為壓抑,因為孤獨,因為對自己境況的無能為力,他曾發過瘋,砸過東西。

    事后靜靜收拾時,封如故知道常師兄站在自己門外,陪了他很久。

    自從意識到這點后,封如故便很少再發這樣無所謂的瘋了。

    十年光陰,便這樣一日日地過去了。

    ……

    封如故放下煙槍,口中輕霧裊繞而生。

    萬般往事從他眼前飛掠而過,又融入煙霧之中,宛如仙音燭中的畫片,故事演完了,熱力散盡了,也就慢慢停了下來。

    關不知坐在他面前,仍滿懷期待地等待著一個傳奇故事。

    封如故頂著常伯寧的臉,輕描淡寫道:“如故他們在‘遺世’中與魔道相抗,一路斗法,各有死傷。他們死得多些,我們的人死得少些。不過,如故他們終究是寡不敵眾,被捉了去。如故受了些刑罰,后來被我成功救下了。”

    關不知等了半天下文,發現封如故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沒了?”

    封如故:“沒了。”

    關不知:“就這樣簡單?”

    封如故:“嗯,的確就是這樣簡單。”

    關不知的失望是溢于言表了:“端容君,你這般講故事,沒人愛聽的。”

    封如故將煙槍放下,在薄薄的煙霧中看向關不知,誠懇地撒謊道:“可時隔多年,我又去非是親歷,許多細節都忘得差不多了呢。”

    關不知可不信這樣的話,猜想端容君是不想細說,又實在好奇,忍不住追問道:“端容君,您……”

    被叩響的門扉打斷了他的話。

    封如故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在局促中強作冷淡的聲音:“我。”

    只聽到這個聲音,封如故就忍不住彎了唇角:“你是誰?”

    如一竟然忍住了性子,由得封如故調戲:“……貧僧如一。”

    封如故清了清嗓子,笑道:“進來吧。”

    如一手握一管用來活血化瘀的軟膏,推門而入,恰與關不知撞了個面對面。

    關不知還等著聽故事詳情,屁股沒挪窩,只和封如故一同瞧著如一。

    如一本是抱著致歉之心而來,未曾想到封如故房中竟還會有旁人。

    而封如故只著里衣迎客,毫不避諱,連腰帶也是隨手一斂,系得松松散散,紈绔之態,叫如一恨不得親手替他系好。

    如一心頭微澀發酸,道:“這么晚了,關二山主在此地有何事?”

    關不知被問得一頭霧水,左右他也不是他兄長那般講禮之人,徑直反問:“如一居士這么晚了,在此地又有何事?”

    如一立即將那管藥膏藏起,冷淡之余,卻掩不住發紅的面孔,簡短道:“有事。”

    關不知看一眼封如故,發現他正湊趣又促狹地盯著如一藏到身后的手。

    見狀,關不知心弦猛然一動,腦中浮現出自己初初進來時,端容君坐立難安的古怪樣子。

    今早,如一居士這邊剛一出事,端容君便毫無預兆地到了青陽山,與端容君關系親厚無比的云中君,還特意剝了一整碗滋陰壯陽的龍眼,都送到了如一居士房中。

    還有那管軟膏——

    關不知小幅度地吞了一口口水。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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