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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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所有人都睡不著。
皇宮中的清寧宮,是皇后的寢宮。自皇后仙逝,清寧宮就被封了起來,再沒有人住了。
而今夜從宮外回來,皇帝竟然到了清寧宮。
宮人們慌亂地簡單收拾了一下,皇帝坐于清寧宮的大殿中,面前案上擺著一盤黑白棋。
這棋局在封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存在了,皇帝不讓任何人移動,而今皇帝重新回到這里,見到這棋局竟然還如當(dāng)初,不禁悲喜交集。
然而他抬目,本應(yīng)坐在棋局對面、與他對弈的那名女子,早已不在了。
皇帝撐住了自己的額頭,低頭咳嗽。
服侍皇帝的內(nèi)宦聽到咳嗽聲,連忙進(jìn)來,見到陛下如此,頓時明白這是睹物思人,陛下在想念皇后。
然而何必呢?
皇后不是被皇帝自己害死的么?
內(nèi)宦不敢多提先后,只小心翼翼:“陛下,清寧宮涼,不如讓人把炭燒著吧?您也到了該吃藥的時辰了?!?
皇帝搖頭,道:“朕只是坐一坐。朕的身體早就不行了,今日的藥就不用喝了。”
內(nèi)宦再勸,皇帝卻不再說話了,只是怔怔看著這盤未下完的棋局。
內(nèi)宦心中嘆氣,先后乃是金陵李氏教養(yǎng)出來的大家閨秀,雍容華貴,自生來就該做皇后。皇后蕙質(zhì)蘭心也罷,偏偏于政事上一點(diǎn)就通。而皇后背后的李家又何等勢大。
這犯了皇帝的大忌。
皇后是必死的。
因皇后若不死,死的……也許就是陛下了。
然而在皇后去后,陛下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似乎心力交瘁,精神已經(jīng)跟隨皇后走了。
因?yàn)樯眢w不好,皇帝不斷放權(quán),如今這朝局,幾乎是太子和秦王、晉王三位皇子在管,皇帝三日一朝,卻連奏折都很久不看了。
正是放權(quán)放得這般厲害,才造成太子和秦王斗得這般厲害。
然而,這是好事么?
皇帝緩緩道:“今夜丹陽拒婚,你覺得如何呢?”
內(nèi)宦抬頭,見皇帝眼睛看著的是棋局對面,并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实蹎柕?,是那個已經(jīng)不在了的皇后。
果然,下一刻,皇帝喃喃自語:“是,搖搖從今夜開始,就會明白,依附誰都不可靠,她得有自己的勢力。太子擅謀,秦王擅武,晉王性柔。你說這三人,誰才能得到這個位子呢?”
皇帝似疑惑:“說起來很奇怪,大概是朕太擅長帝王心術(shù)了,朕總是很看不慣別人在謀劃。每天看到下面幾個孩子斗來斗去,朕都覺得可笑,都想……將他們?nèi)际帐耙煌??!?
皇帝沉默半天,好像在聽對面的人說話一般。
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朕只是說想收拾,卻到底沒有收拾,不對么?只要搖搖不太過分,朕就不會傷她。二郎真的不是我殺的,為何你總也不信我?為何你總覺得我會這般心狠,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會殺?”
停頓片刻,皇帝面容微肅,似被激怒,他自言自語道:“不錯,是一定范圍內(nèi)。你放心,朕也沒幾年活頭了。且看看他們能成長成什么樣子。在朕臨死前,朕一定會將所有的隱患拔掉。
“你縱是再說朕心狠,朕也一定會這么做。”
內(nèi)宦在旁邊聽得一身冷汗,心想皇帝這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了?,F(xiàn)在竟然出現(xiàn)癔癥,和一個早就死了的人聊了這么久……
內(nèi)宦怕皇帝整日神神叨叨地與先后說話、哪一日就瘋了,忍不住打斷皇帝的話,強(qiáng)行插入皇帝和一個不存在的人的聊天中:“陛下,您放權(quán)放得這般厲害,真的不擔(dān)心有一日被架空么?”
皇帝看一眼內(nèi)宦。
哂笑道:“朕掌權(quán)三十載,民心所向。你真以為現(xiàn)在朝臣們紛紛站隊(duì),就是他們有多忠心那幾個皇子?不過是因?yàn)殡薏还苁露?。這朝局這般亂,不過是朕給他們機(jī)會攪渾水而已。
“朕若真想收回權(quán),易如反掌。帝王之威,忠信所向,士人們的信仰,你這樣小小的一個內(nèi)宦,怎么會懂?”
內(nèi)宦便說慚愧。
可他又疑惑問:“那陛下為什么要讓幾位皇子掌權(quán)?為什么要看他們攪渾水?陛下要做什么?”
皇帝漠然道:“沒什么,不過是在朕臨死前,掐滅所有隱患而已?!?
內(nèi)宦聽不懂,但看著皇帝的癔癥不再發(fā)作了,就插科打諢,伺候皇帝回寢宮休息,不必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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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丹陽公主的府上,言二郎進(jìn)去后,侍女們都松口氣,覺得有言二郎在,今晚應(yīng)該妥了。
而對于言尚來說,言尚無法拒絕一個喝醉酒的公主。
他自己不飲酒,所以通常都是他在最后照顧酒鬼。
言尚以為今夜也差不多。
按照他對酒鬼的認(rèn)知,對方要么特別胡攪蠻纏,要么特別乖巧聽話……言尚想暮晚搖平時就那般氣焰高漲,喝醉酒豈不更能折騰?
然而他想錯了。
暮晚搖比他想象中乖的多。
她除了纏著他要他抱她,也沒有其它過分要求。
到后來,言尚拒絕不了,只能暗道慚愧后,被迫入了公主寢舍,坐在了公主的床榻上。
帷帳放下,暮晚搖被他抱于懷中。言尚心臟一直狂跳,卻說服自己,如同照顧自己妹妹一般照顧這個少年公主就好了。他不必多想,今夜特殊,明日公主就會忘了這些的。
而不斷這么自我說服著,言尚的身體總算不那么僵硬了。
讓一直靠著他的暮晚搖感覺明顯。
可是她埋于他懷中,卻清楚地聽到他狂烈的心跳聲,砰砰砰,在夜中格外清晰。
暮晚搖暗笑,想這個人看著那般鎮(zhèn)定,原來其實(shí)也沒有嘛。
言尚有起身動作。
暮晚搖一下子抬頭,指責(zé)般地瞪他為何要走。
她自以為自己在瞪人,但她雙目含霧,眼尾流紅,又兼散發(fā)讓面頰變得更加小巧。這樣子,非但不兇悍,還透著楚楚可憐的感覺。
言尚心軟,低聲:“我只是想找人拿帕子為殿下擦擦臉,這樣殿下明日起來會好受些。”
暮晚搖一下子了然。
言尚以為她喝醉了。
他以為自己在哄一個醉鬼,卻不知暮晚搖酒量了得,輕易不醉??墒茄陨羞@么溫柔地待她,暮晚搖又不想說破。她情愿由他這樣抱著她,讓她感覺好受一些。
暮晚搖不說話,只是抓著他的衣袖,就那般看著他。
看著看著,她就將言尚看得心軟了。
他側(cè)過頭,微微咳嗽一下?;杌柙律杖?,暮晚搖隱約看到他耳際有些紅,霎時狼狽。
他無奈地坐了回來,摟著她:“好吧,我不走了,殿下睡著就好了?!?
暮晚搖:“今晚都不許走。”
言尚:“……這于理不合。”
暮晚搖:“不許走。”
言尚默然片刻,她再次抬頭看他,他俯眼與她清泠泠的眸子對視一會兒后,點(diǎn)了頭。
暮晚搖這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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