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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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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宦們?yōu)楹伪皇咳四前阆訍海撇簧希恳粍t是辱了尊嚴,二則,不就是斷子絕根,沒有子嗣么?

    言尚手撐著額頭,想的自己頭痛。他慢吞吞地打開一封來自嶺南的信,是今早出門時收到的,他在戶部忙了一天,到現在才有功夫打開信。

    因為距離遙遠,因為知道自己此生和父親、兄長、弟弟妹妹的關系可能都只能依靠書信來維持,言尚對家中每次來的信件都十分看中。他常常和家中寫信,寄東西,在銀錢不缺后,更是經常地給家里寄錢,妄圖希望這樣能減輕自己不能贍養(yǎng)父親的愧疚感。

    每每收到家中信,他都珍貴地一讀再讀,緩解思鄉(xiāng)之苦。

    然而這一晚,只是看到信封,言尚就手臂發(fā)麻,覺得壓力極大。他喘不上氣,麻木了許久,才打開信件。

    信中都是家中最近的一些情況,對他的一些掛念。有一件好事,是說他三弟跟一位千金定了親,今年就要成婚了。知道言尚是朝廷命官,輕易不能離開長安,言尚回不去嶺南,他們在信中安慰言尚,說待三弟中了州考,也許能帶著妻子來長安,讓他見一見自己的弟媳。

    信中一派喜悅。

    言尚也為三弟高興。

    只是父親在最后催促他,問他為何還是遲遲不成親。難道等他三弟都有了孩子,等言曉舟都嫁人了,他仍然成不了親么?

    比起前兩年的言父在心中只是規(guī)勸,今年隨著言三郎定親,言父已經十分著急,頗為不耐。只因言尚還不成親,讓言父在鄉(xiāng)鄰家壓力也極大。而言尚若是能成親,言家一家人,興許能趁著這個機會,和言尚見上一面。

    言尚還差一年就到弱冠了,弱冠之齡尚無婚配,已經足以讓素來好脾氣、不怎么管兒子的言父著急。

    言父問他是不是長安的女郎們太難討好,又憂心忡忡需不需要找人幫他做媒,再催促他,不要太挑剔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成了言家的笑話。言父認為自家二郎溫柔和氣,生得俊俏人又會說話,怎可能長安沒有女郎喜歡?

    一定是言尚太挑剔了,才耽誤了婚姻大事。

    言父最后幻想了一下子孫滿堂的未來,結束了這封信。

    而言尚手撐著額頭看信,到最后幾乎看不下去。他心中愧疚至極,因自己何止是不能成親,自己是也許、也許……也沒有孩子啊。

    他喜歡暮晚搖,可是他不能有他和暮晚搖的孩子。

    心中泣血一般,言尚閉目,伏在案上,感覺失去了方向,又恨又無力。

    他第一次對這段感情生了猶豫,生了害怕,生了踟躕。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在此年代,沒有子嗣的后果,被人指摘一輩子的后果……太可怕了。他又不是暮晚搖那般公主之尊,沒有人會說公主,只會來說他。整個宗祠都會看著他,一個“不孝”壓下來,他將被世人看輕、被族人看輕。即便他能承受,他還要面對家人的失望,面對他們的嘆息。

    這個付出一生的代價,實在太大。

    大得將他打醒,讓他渾身發(fā)冷,讓他茫然為什么會這樣。

    他是做錯了什么,他的搖搖是做錯了什么,他們才要面對這樣的難題?

    言尚推開窗,想要透一透氣,猝不及防,又在預料之中,他看到了對面府邸閣樓上的燈火。搖晃燈籠下,隱約有個女郎黑漆漆的影子坐在藤椅上。

    女郎獨坐高樓,使他思之如狂。

    而今、而今……言尚只是定定看著那里,目不轉睛。

    隱隱約約,他覺得自己目中生了潮氣。他如釘在這里一般,心酸無比,難堪無比。

    只能用悲傷的眼睛,遠遠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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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許多天,言尚和暮晚搖都沒有碰上面。

    本在同一巷子,又住鄰里,不想碰面比想碰面,要難上很多。但他二人就如同有默契一般,言尚要去府衙的時候,暮晚搖從不出門;暮晚搖傍晚回來的時候,言尚還在府衙辦公務。

    只是夜里閣樓上的燈籠,總是亮著。

    四月上旬的一日,暮晚搖在宮中,陪自己的父皇說話。她府中廚娘釀了今春的“桃花釀”,她特意拿來宮中請皇帝品嘗。而也許是入了春,天氣暖和,皇帝的病情緩解,有了精神,他便也喜歡暮晚搖日日來宮中陪他說笑。

    坐在窗下海棠旁,桃紅色的裙裾漫鋪地磚上,丹陽公主云鬢松挽,眼尾斜紅,唇染丹朱。她的美麗,遠遠壓過了那窗邊海棠紅的濃艷。

    她手中托著小小一盞,正在笑盈盈地給皇帝介紹酒釀,便聽到外面內宦通報:“陛下,太子殿下與戶部尚書都事求見。”

    皇帝便看到自己小女兒托著琉璃盞的手輕輕抖了一下,纖濃綿密的睫毛顫了一下。

    戶部尚書都事,乃是言尚。

    皇帝便看到暮晚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琉璃盞,仰起雪白面容,對他撒嬌一般笑道:“那女兒便先告退了。”

    皇帝笑著攔住了她:“不必退,都是自家人。”

    誰是自家人?言尚么?

    暮晚搖反應很快:“公主不能干涉政務的。”

    皇帝唇角笑意加深。

    不能干涉,她也干涉了那么多。反正大魏對公主是十分寬容的,只要不是謀反,基本對公主的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有大臣來參公主干政太多。

    皇帝只道:“不要緊,他們估計只說兩句話。”

    皇帝都這樣說了,暮晚搖就不好退下。只是她心臟劇跳,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上,卻緊緊地握緊自己的袖子。她已經好多天沒見過言尚了……她就要見到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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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向陛下請安、向公主殿下請安。”

    熟悉的溫潤嗓音,如春水般流淌而來,潺潺入人的心房。枯槁一般的心房,好似都因為那道聲音,而枯木逢春。

    暮晚搖微微側了下臉,向言尚看去。

    對上他目光。

    他卻也不敢多看,很快移了目光。他后退一步,站在了太子身后。太子和皇帝都在觀察暮晚搖和言尚,見他二人如此,皇帝和太子也對視了一眼,太子露出一絲放松的笑,覺得自己的籌謀可得。

    皇帝則淡然,心想未必。

    太子來見皇帝,是說起出訪各國的使臣人員之事,說起大魏開商路之事。說來說去,便又是沒錢,來找皇帝了。

    皇帝嘖一聲,看向太子:“去年豪強之事,戶部剛發(fā)了一筆財,這么快就用完了?未必吧。”

    太子一凜。

    皇帝對他的暗示到此為止:“你自己想法子吧。”

    太子覺得皇帝好似在點自己貪污一般,卻又沒有多說。他一時鬧不清楚皇帝對戶部的事知道多少,便只咬牙笑:“是兒臣唐突了,兒臣會想法子補缺口的。”

    皇帝淡漠的:“嗯。”

    太子急著轉移話題:“大魏和各國開商路一事,是言素臣負責的。兒臣叫他一同來,便是讓他向父皇詳細演說此事。”

    皇帝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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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搖一直在一旁聽他們說政事,她有時走一回兒神,心想言尚不是才到戶部么,太子這么著急就用上了?

    到中午的時候,皇帝竟然留太子和言尚用膳。

    暮晚搖驚訝了一下。

    皇帝對太子一直是淡淡的,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但畢竟是太子,皇帝通常情況下都是給太子面子的,留太子在這里用膳,雖然少見,但也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什么要留言尚?

    憑什么留言尚?

    言尚只是一個七品官,剛剛擺脫芝麻小官而已。論理,他這樣的品階,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連面圣的資格都沒有……皇帝憑什么對他另眼相看?

    暮晚搖探究地看向言尚。

    見言尚目中也露出一些驚訝。

    原來他也不知道。

    暮晚搖定了定神,提醒自己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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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膳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只是皇帝和太子喝酒時,二人發(fā)現言尚不能喝酒,便都覺得有趣,多問了兩句。言尚跟著兩人喝了點兒濁酒,只是不多。而喝開了酒,緊繃的氣氛就松懈了很多。

    暮晚搖在旁聽他們只是聊一些無聊小事,便也放下了心,開始專心用起膳來。

    她垂著眸,優(yōu)雅無比地拿著箸子夾菜,箸子從始至終不挨杯盞小盤一下,又一點兒聲音不發(fā)出。這般用膳姿勢,賞心悅目,不愧是公主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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