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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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述發(fā)出這一聲恭喜的同時,遠(yuǎn)處山巔上,有十幾人掩著厚厚的面巾,坐在馬上,眺望著山腳小村中的小小院落。
“是這里嗎?”
“回行首,兄弟們查探過好幾次,這個院落平地起,建造得很突然,里面來往的人很精悍,有兄弟看見里面確實(shí)有上次那個侮辱教姑的小子。”
“有沒有被發(fā)現(xiàn)?”
“沒有,兄弟們試圖近看,三里外就險些被發(fā)現(xiàn),對方精銳得可怕,為免打草驚蛇,之后一直在外圍梭巡,直到對方有人開始出院子上山,山上防衛(wèi)有限,遠(yuǎn)遠(yuǎn)地才確認(rèn)。”
“查過對方來歷了嗎?”
“似乎不是燕京人氏,因?yàn)椴桓医咏灾两襁€不太清楚。”
“稟報教宗了沒?”
“教宗近期行蹤不定,曾留話燕京地域一切由行首您裁決。”
“那好。”馬上蒙面騎士聲音頓了頓,沉緩而森然,“我紅門自得天授,誕生于燕地,傳道以來,備受尊崇,天下景從,不想?yún)s在這燕京首府之地,被宵小當(dāng)眾侮辱,聲勢一落千丈,傳教步步艱難。如果不能對此人施加天命之懲,令天下百姓都看看敢于侮辱我教的后果,我紅門日后要如何在燕地長久立足?所以不管這人何等身份,務(wù)必一舉擊殺,今夜事成后,將尸體偽裝成天雷所殛,然后你們適當(dāng)散布消息,就說這人膽大妄為,侮辱圣教,引上天震怒,施以奪命之懲,如此,既免了麻煩,也可挽回我教聲譽(yù)。”
“行首英明!”
悶雷般的響應(yīng)聲在山坡滾滾而過,天邊有抹烏云無聲地遮掩了日頭,快要下雨了。
“快要下雨了。”在山頭之外,三水縣城,也有人停馬勒韁,仰望天色。
日頭有點(diǎn)暗,映著他烏黑的眉與瞳,讓人想起沉積千年才能生成的珍貴的煤玉,黑而細(xì)膩,光芒潤潔。挺直的鼻卻像一柄玉劍,襯得容顏英挺,線條剛刻。
“主上是否打尖休息?前方‘居安思’,是本地最好客棧,屬下令人去包下整座院子。”
“不了。”那人沉吟了一下,深青錦袍被風(fēng)翻卷,顯出盤旋飛舞的螭龍葵紋,“趁夜趕路,早回燕京。”
他看著前方黛青連綿的山色,眼神也和那山一般色澤微微沉郁,幾個月前在那里,他曾有場不太美妙的經(jīng)歷,以至于險些喪了性命,如今,回燕京那里雖然不是必經(jīng)之地,他卻突然想去看看當(dāng)日戰(zhàn)場,而且先前他在三水縣城打尖時,看見一批形態(tài)異常的人悄悄集結(jié),看起來好像是朝廷正欲追查的紅門教徒,這些人分散出城,在城外大批匯合,似乎正是向那方向而去,這令他心中一動,便起意要跟著。
“主上,在定湖醫(yī)館咱們雖沒找到人,不過三水縣卻有人說看見過那女子蹤跡,您看……”
“如果我沒猜錯,她應(yīng)該是往燕京方向去。”納蘭君讓皺眉,按照皇祖父的囑咐去尋那個奇人,當(dāng)初覺得不難找,因?yàn)樗砩系臇|西,從來沒有人敢動,也沒有人能拿到,只有那晚定湖求醫(yī),曾經(jīng)被人近身,月白石才有出現(xiàn)的機(jī)會,再加上那著名的“天神之眼”,這個人是誰幾乎呼之欲出。
然而尋訪定湖醫(yī)館,女神醫(yī)已經(jīng)離開,柳杏林對她的去向諱莫如深,納蘭君讓只好怏怏而去。
不過既然有這個名聲,路線也在這里,不怕遇不見她,何必紆尊降貴苦苦尋找?納蘭君讓一向想定了的事情便不去多猶豫,腳尖一踢馬腹,絕塵而去。
“今晚過東王山!”
兩個方向的語聲當(dāng)然不會驚動村后寂靜的院落,午后難得休閑,兩個女人在廊上喝茶,幾個月來首次休息的君珂,有點(diǎn)不敢置信地問戚真思,“這就出師了?我才學(xué)了幾個月啊。”
“你以為要學(xué)多久?”戚真思瞟她,“我們只負(fù)責(zé)教會你基本的作戰(zhàn)技巧,一個人的武功其實(shí)不必太駁雜,實(shí)用就好,說到底,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之后是你自己慢慢修煉的過程,有事沒事,多找人打打架,不要怕失手,殺了我?guī)湍懵瘛!?
君珂無語……天下有這樣的師傅嗎?
“再說我們也沒那么多時間。”戚真思抱膝仰頭看著西邊某個方向,悠悠道,“不知怎的,我最近有些不安……”她把玩著手中一塊白石,“你看,那個傳說天降悶雷的坑里,居然有這東西,我記得這東西小時候我見過,在我家不遠(yuǎn)的白石谷,到處都是,掘開地面,地下也是這種白色石層。”
君珂看見那白石,眼神一跳,瞬間又被那澄澈美麗得驚人的綠色給驚艷,這才想起這幾個月忙于練武,累到腦中發(fā)空,第一天在坑里看見戚真思拿著這東西,就該提醒一句的。
“這個不是普通白石。”她接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xué)會運(yùn)用內(nèi)力,稍一用力,石皮碎開,露出寶石內(nèi)質(zhì),“你看。”
戚真思霍然坐直,將寶石奪了過去,翻來覆去看了半晌,眼神越來越凝重。
“看什么呢。”納蘭述人未到聲先到,從廊角處轉(zhuǎn)出來。
戚真思默不作聲將那剝了一半的白石遞過去,簡單地說了由來,納蘭述的神色,漸漸也開始有了變化。
“或者。”他沉吟半晌道,“也許該破例去堯國打聽下消息……”
戚真思咬唇不語,君珂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堯國?這是堯國的物產(chǎn)?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有,王妃和堯羽衛(wèi)不都是堯國人嗎?打聽本國消息不是天經(jīng)地義,為什么還要破例?”
“公主離開堯國前,曾在金殿之上發(fā)誓。”戚真思給她解釋,“永不回國、永不干涉堯國內(nèi)政、永不探聽堯國任何消息。”
“為什么?王妃即使遠(yuǎn)嫁,但堯國還是她的娘家啊。”
“公主是為了安堯國眾臣的心。堯正朔十二年,永定王叛亂,公主率封邑守軍三千,千里奇襲永定王府。燒王府、斷糧草、當(dāng)陣斬永定王妻妾諸子,逼得永定王失控帶先頭部隊(duì)沖擊皇宮,再斷皇宮諸道,關(guān)十三城門,將永定王堵死在宮城甬道,城頭架弩,城下伏軍,上下夾擊,將永定王殺成甕中之鱉,當(dāng)晚就在短短一截甬道上,殺王軍一萬,尸體堆積成山,寸步難行,永定王數(shù)次求饒公主聽而不聞,最后永定王怎么死的,到底死在敵人手上還是自己人手上,都無人知曉,尸骨也沒能找到,因?yàn)楹髞硗踯姳粴⒌没艁y,踩踏擁擠死亡不計(jì)其數(shù),所有尸體都肌骨成泥面目全非,最后只好胡亂收殮。經(jīng)此一役,諸王凜然,之后才有皇太子順利登位,皇太子登位后,原本要犒賞公主,但朝中老臣群起反對,大肆彈劾,說公主酷烈,以女子之身行不應(yīng)天道之事,永定王府濫殺無辜,皇宮城下生靈涂炭,至今宮城青磚猶帶血,雨夜冤魂總嚎哭,雖有挽救社稷大功,但殺傷人命有干天和,頂多也就功過相抵,如果再大肆封賞,握權(quán)過重,只怕難免三代之前女武皇之禍。”
“這不是過河拆橋么?”君珂忍不住罵一聲。
“那是。”戚真思輕蔑地嗤一聲,“那群老混賬,永定謀反時躲在府里龜縮不出,是公主率軍獨(dú)守城門力阻大軍,天下平定了,倒有臉探出頭來哭號,
還有人腦袋撞地要死諫來著,陛下給臣子們左諫右諫,原先口口聲聲的封賞漸漸也不提了,后來便假惺惺地說要給公主覓一門良配。”
“那也挺好,畢竟嫁人才是女子最終歸宿。”
納蘭述突然冷笑一聲,戚真思表情更是譏嘲,笑道:“若真是良配也罷了!公主有封邑,按說便是尋良配,要么在京都選駙馬,要么便在她封邑?fù)袢耍罱K卻在離公主封邑和京都都有千里之遙的華昌郡選了個夫君;離得遠(yuǎn)也罷了,那里窮山惡水,毗鄰摩兒皋蘭等游牧國家,飽受劫掠;飽受劫掠也罷了,那準(zhǔn)駙馬還是朝中反對公主最烈的老臣之后,手握邊疆守軍;公主若嫁了她,別說一定要受掣肘,只怕連她因老皇寵愛而專用的堯羽軍,也要被一并給收了。”
君珂垂下眼,雖說她對成王妃沒有好感,但此時也不禁有了幾分同情,也難怪,皇家無情,自古如是。
“嫁人不是一勞永逸,而是永生痛苦的開始,不僅她痛苦,連帶她生死相隨的屬下也痛苦。”戚真思吐掉口中草根,淡淡道,“所以三日后,在滿朝文武撇開她一廂情愿討論公主風(fēng)光大嫁的儀程時,公主闖金殿,向陛下請辭。公主說,步夷安生于皇家,自幼得父皇教導(dǎo),以保我堯國萬年基業(yè)為己任,堯國勢微而地貧,多年來身處大燕西楚之間,飽受燕楚盤剝,更兼西境有大荒澤,羯胡來去如風(fēng)襲擾,北境有烈水山脈,氣候多變寸草不生民生凋敝,不得已依附強(qiáng)燕,以求生存。永定之亂已經(jīng)傷國家根本,萬萬不可再因我一人,使朝政不寧,再發(fā)內(nèi)亂。夷安女子之身,對家國無有大用,唯有將此身報效,愿向大燕和親。”
君珂噓了一口長氣,心想成王妃無論如何,對堯國當(dāng)真是耿耿丹心,可惜堯王狹隘,如果能容她用她,只怕堯國如今又是一番景象。
“和親這話一出,滿朝啞口,之前也不是沒人說過和親,但公主權(quán)重,又于國有大功,誰敢拿她去和親?皇帝又怎么敢做這喪德之事被天下譏嘲,但是公主自己說出來,眾人自然樂見其成。公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當(dāng)庭立誓,出嫁之后,退封邑、不歸國、不主動聯(lián)絡(luò)堯國任何勢力。安了那幫子小人的心,皇帝到此時雖然放下心中大石,但多少內(nèi)心有愧,便說封邑永久為公主一脈保留,又問公主有何要求,公主便說,只求天語一族世代居住龍峁高原,只求堯羽衛(wèi)世代歸步夷安及其血脈。皇帝雖然舍不得,但此時也不好做得太過分,也便同意,卻要求天語一族從此不得入仕,隨公主出嫁的堯羽衛(wèi),同樣遵守公主那三個誓言,終生不歸。”
不算復(fù)雜的故事,不過是周而復(fù)始皇家機(jī)謀,君珂聽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說到底,佼佼者易折,深得老皇寵愛,文武雙全又手握封邑和精煉衛(wèi)士的堯國公主,最終為當(dāng)權(quán)者所忌,而她冰雪聰明急流勇退,干脆釜底抽薪,離開那陰私謀奪的政治漩渦,是向當(dāng)權(quán)者剖白自己的完全無心皇位,換一個家國和睦兩相平安;也是為自己和部下謀一個退路,否則留在國內(nèi),遲早恩義削薄,鳥盡弓藏。
換句話說,她帶著她的私屬勢力來燕和親,也未必一定是看中了成王這個人,就君珂對成王的觀察,這位王爺才能并不突出,但對王妃真心愛慕,而冀北相鄰羯胡西鄂,為大燕拒守外敵,羯胡兇蠻,居大荒澤南部草原,騎兵甲絕天下,因?yàn)樯砗蟮拇蠡臐森h(huán)境惡劣,最喜狂飆侵?jǐn)_,相鄰各國皆受其害,堯國也在其中,成王妃嫁成王,內(nèi)心里是不是存著萬一羯胡禍害堯國,成王能出兵助堯國共剿羯胡的念頭?
這念頭一閃而過,當(dāng)然沒有對面前這兩人說,只是還存有一個想法,覺得堯國朝野對成王妃也太緊張了些,而就她對成王妃的印象,這位王妃可不像這么好說話的人,被本國辜負(fù)至此,還一心一意?
忽聽納蘭述淡淡道:“小戚你還有件事沒說,就是我娘的身世。”
戚真思不以為然,怒道:“那都是胡扯。”
納蘭述不理她,轉(zhuǎn)向君珂,道:“堯國皇室有個秘而不宣的說法,說我娘不是皇族血脈,只不過是老皇撿回來的孤女,但我外祖對我娘寵愛非常,似乎又有疑義,而且他從來不許這種說法流傳,誰說殺誰,所以沒人提起。這事真假我也不知道,不過娘總說她承堯國皇室恩義,一生總不能負(fù)了家國。”
君珂默然,心想納蘭述何必連這個也告訴她?說到底這是皇家秘辛,成王妃樂意他隨便和人說這個?
她的心思沒寫在臉上,納蘭述卻像能讀得出,忽然一笑,執(zhí)起她的手,道:“這樣的事,別人知道,就是一個死,可是你總該知道的。”他頓了頓,加重語氣,“所有事。”
君珂心中一熱,抿抿唇,道:“你有這心很好了,但總不該讓你為難。”
納蘭述隨意一笑,自生傲氣,“沒有為難,誰若敢讓我為此為難,我叫他比我更為難。”
“再聽你們打情罵俏下去我很為難!”戚真思煩躁地湊過來,舉著那石頭,“主子,堯國境內(nèi)的白石谷居然有寶石礦脈,還是這么珍貴的祖母綠,這消息如果傳出去,得引出多少勢力覬覦?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堯國要有大亂!而且這東西應(yīng)該在堯國,現(xiàn)在居然出現(xiàn)在這里,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
“哦對了。”君珂隨口道,“這東西之前我還看見過一次,在那個被我第一個開膛的男人身上,當(dāng)時他身上的那塊,比這塊更大更珍貴,我還剖開石頭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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