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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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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客此時已經都將離開,她轉頭看看人群,突然道:“這位先生請留步。”

    那中年男子回頭,衣衫破舊,滿面風霜,正是先前兩次提醒她的好心人,此時見她相喚,愕然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身邊有人認出了他,竊竊私語。

    “咦,這不是范大少嗎?”

    “他還在京城啊?不是說他們范家破落后,都回了老家嗎?”

    “他怎么出現在這里?故地重游來著?”

    “嘖嘖,看那模樣,當年寶馬香車玩遍燕京的范家大少,如今也淪落了喲。”

    眾人私語,聲音不高不低,都傳入那人耳中,那人面色不變,昂然而立,雖然一身落魄,卻不減挺拔。

    君珂心中猜度,聽這些掌柜的議論,難道這人,原本是翠虹軒的主人?

    她原本看中這人為人厚道,又熟悉京中各色事務人物,這樣的人,對生意很有好處,想留下來,也算答謝他的提醒,此時倒有些猶豫……如果真是原主人,倒是有些不妥的。

    然而轉眼看那人,雖然憔悴潦倒,但眉宇間神采不滅,遭逢諷刺嘲弄依舊姿態不改,倒看得她心中一熱,想起曾經有同樣遭遇的自己。

    “先生。”她溫和地道,“我初任翠虹軒東家,對這各方事務人事都不熟悉,看先生很熟悉京中各色規矩人事,如今我正缺人手,不知先生可否留下來幫我?”

    那男子一怔,略一思忖,又看看這翠虹軒周遭,眼底浮現淡淡惆悵和微微喜色,隨即一個長揖,道:“多謝姑娘,范卓敢不從命!”

    君珂喜歡他爽快,笑道:“好,先委屈先生,做這翠虹軒二掌柜吧!”說完轉頭看張掌柜,“掌柜可同意?”

    張掌柜現在戴罪之身,哪敢不應,連連說好,君珂也不多說,讓人帶范卓去梳洗,和掌柜們開了個小會。

    也不過是認識認識,介紹介紹,了解一下經營情況,也便散了會。現在還沒到大動干戈時辰,君珂向來不是急躁的人,倒是掌柜們聽說這位新任女東家是最近名動京城的神眼女供奉,自有一份驚喜。

    離開翠虹軒時,君珂問張掌柜,那包間貴客,到底是誰?

    “東家。”張掌柜恭謙無比低眉垂臉,“今兒人家也算受了大教訓了,您先前說的話,依在下意思,還是算了吧。不過是口頭氣話,大家也懂得的。”

    “哦?”

    “對方來頭確實大,不是咱們商戶人家斗得起的,便是您有朝廷四品供奉職銜,也……”

    張掌柜的話沒繼續說下去,意思卻已分明,君珂笑了笑,望著天際云彩,淡淡道:“姜家,是么?”

    張掌柜霍然抬頭,“您怎么知道……”

    君珂沒有回答,哈哈一笑,走了開去。

    “果然是,燕京第一淑女!”

    “不過這個燕京第一淑女,很快就要不淑了!”突然有人在她身后接話。

    君珂聽著聲音熟悉,一回頭,險些蹦了起來。

    “杏林!”

    街角,一襲深藍綢袍,戴著白玉發簪,清爽溫朗得像藍天上一抹云的男子,正含笑看著她。

    “杏林你怎么來了!”君珂大喜,跳過去就摟住了他的脖子,“來了怎么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呀。”

    “你忙著比武,還忙著砸店,我怎么敢驚擾我們的君供奉。”柳杏林微微笑,將近一年不見,他似乎長得又好了些,當初眉目里還有幾分郁郁之氣,如今卻開闊而溫潤,那種深入骨髓的自信,令這長成的少年,越發雅致自如,像高崗上迎風的翠竹,清逸,自在。

    街邊行過的女子,頻頻回頭對他看,他也沒有了當初在定湖的局促,從容微笑。

    君珂也微笑,帶著滿心的歡喜,看來一年多的備受尊崇的名醫生涯,終于造就了一個塵盡光生的柳杏林。

    不過,他應該有更大的天地。

    走上前去,她很自如地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比武要有知音看才打得爽,砸店要有朋友陪才砸得歡。你來京城居然不先通知我,那就是你的錯。走,罰你陪我喝一杯。”

    柳杏林一直在笑著,聽著她的“知音朋友”,眼神微微黯了黯,不過隨即就恢復了正常,笑道:“行,我請客,你出錢。”

    君珂哈哈一笑,這是她以前和柳杏林說的玩笑話,難得他記住,難得這呆子也會開玩笑了,她心情愉悅,連剛才第一淑女的事也不想去管了,只隨口問:“你剛才說第一淑女不淑女,什么意思?”

    “我先前一直在。”柳杏林道,“本想去找京城親戚去幫你解圍,走到樓下時你已經扭轉局勢,正看見那幾個侍女擁著一個戴紗帽的女子匆匆下樓,神情十分狼狽,我惱恨她們用心不良,順手撒了點新研制出來的藥,落在她的面紗上,這藥也沒什么,就是再遇上花粉,會導致臉上起疹,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消了。”

    他轉頭,看著君珂,誠懇地道:“抱歉,小君,我只能為你做這么多了。”

    君珂抿唇,心底泛上一陣淡淡的暖意。

    杏林那迂直的人,視救死扶傷為畢生大任,從來不肯傷人,他為她出手懲戒姜家淑女,那真是破了天大的例了。

    他已經破出柳家家門,剛在在以為她危難時卻想著去找舊親戚求助,不去想自己會因此遭受怎樣的羞辱。

    他待她如此,還覺得付出不夠多而惴惴不安,為此向她道歉。

    “不。杏林。”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君珂誠懇地道,“你做得很多。真的,不過你不要違背自己的原則去幫我懲戒那女人,相信我,我能對付她。”

    柳杏林低眉看看她握緊自己手掌的手,眼神里微微喜悅,道:“我總是信你的……”

    “但我不信你喲……”突然一句話插入兩人溫情脈脈的對答間,隨即一條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唰一下插在了兩人中間,肩膀一撞便不動聲色撞開了兩人相握的手,隨即很自然地搭臂于柳杏林肩膀,隔開了君珂牽在自己手里,才笑吟吟道,“老柳,什么時候到的?接到我的信了?”

    能這么彪悍而又不動聲色地破壞他人二人世界并迅速替補上自己的,除了我們的心眼很小占有欲又很強的睿郡王,自然不做第二人想……

    “我是在半路上接到郡王您的信的,之前我已經動身了。”柳杏林并不生氣,很溫和地回答,“接到信我就走快了些,今天剛到。”

    君珂瞟一眼納蘭述,心想你個小心眼盡欺負老實人,聽著兩人對話忍不住問:“什么信不信?你們之前有聯絡嗎?”

    那兩人對視一眼,這下一個都不說話了,納蘭述看天,柳杏林笑而不語。

    君珂卻已經明白……納蘭述一定是因為那毒指事件求助于柳杏林,而柳杏林則是聽說了她參加武舉的事,不放心,就丟下了定湖的醫館先來了燕京,兩人目的不同,但都是為了她。

    心中溫暖,似溫柔的火苗慢慢烘干一路淚水濕潤。一直以來,失去朋友導致的內心空缺,仿佛在此刻慢慢填補,并不是將尋找朋友的任務忘記,那將是她終生努力的目標,但從此,她可以將記憶珍藏,而不是僅僅靠那些回憶溫暖才能堅持著活。

    她有了新的支柱,來自于他人的毫不吝惜的給予。

    “我們去喝酒!”君珂的歡快語調聽起來有點夸張的變異,她掩飾地牽起納蘭述的衣袖,“誰輸了爬桌子!”

    君珂只顧懷著濃濃的感動在前面跑,忽略了后面某人那越來越黑的臉,某人瞪著自己被牽住的袖子,眼神陰鷙,表情惡毒……你剛才摟那家伙脖子!你剛才主動握他的手!你剛才表情像是想抱他!但是!你居然只肯牽我的袖子!

    大概郡王殿下的表情實在太可怕,連柳杏林都覺察到森然的殺氣,一頭霧水地看了郡王一眼,悄悄拉開了點距離。

    “我說,”跟過來的戚真思鬼祟祟地溜近,在納蘭述耳邊殺氣騰騰地講,“小珂剛才和這人摟脖一次、牽手一次、抓衣袖一次,超過和你相處大半年來所有親昵動作的總和。因此,我斷定,你身邊這位,是你目前最具有殺傷力和危險性的情敵。”

    “你要說什么?”納蘭述斜瞟她。

    “要不要……”戚真思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嗯?”

    “哦?”

    “或者……”戚真思陰惻惻手指虛握,抓住假想中的匕首,對納蘭述胸前一捅,“嗯?”

    “滾你吧!”納蘭述一腳踢開她,“照你這個說法,我早就該被小希……”他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嗯!”

    “不是這么說。”戚真思嬉皮笑臉粘上來,“你這個情敵是假的,人家這個情敵也許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我也會讓他變成假的!”納蘭述丟下一句霸氣無比的宣告,大步追上君珂。

    戚真思捂臉,垂淚,“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啊……”一轉頭忽然看見晏希自街那頭出現,立即拔腿就走,一邊逃一邊問幺雞,“喂,你要不要也來喜歡我,讓那家伙覺得情敵太多,知難而退?”

    “嗷唔!”幺雞一把將半根骨頭砸上了她的屁股。

    你這么丑!

    還不如冀北別業隔壁那只花斑狗!

    一行人還是去了君珂名下的酒樓,這回掌柜的知道正主來了,十分殷勤,親自接入包間,小二忙里忙外,納蘭述反客為主,菜單也不要,張嘴大點,“珍珠魚米、荷包燒鴨、水晶熊掌、四喜鯉唇、燕窩野雞狍子火鍋……一人一品桂花魚翅……喏,給那位掛牌狗兄一鍋,那小碗,它一嘴就舔沒了。沒事,盡管上,這位姑娘付不了帳,還有這位柳兄也帶錢的。”說完問柳杏林,“你帶錢的吧?”

    柳杏林連忙翻袖囊,“我帶的,我帶的,吃得起,大家別客氣,小君,你想吃什么?”

    君珂一腳就踢上了納蘭述膝蓋……你欺負老實人喲,明知道這是我的酒樓,明知道是我請客!

    納蘭述面不改色……本王從不隨意欺負人,本王只隨意欺負你的“情人”。

    掌柜的親自打簾,納蘭述一個箭步進了寬闊的包廂,先坐在正中,然后抽出左邊一只凳子,“小珂你坐。”又抽出右邊一只凳子,“柳兄,請,請。”

    他該是客人的時候就是客人,想當主人的時候就是主人,柳杏林哪里適應得了這位郡王的風范?呵呵笑著便坐了,自然沒能坐在君珂身邊,被大方桌隔在君珂對面。

    戚真思打橫坐在納蘭述一邊,撇嘴笑……你以為不讓他倆坐一起就是妙計啦?你沒發現坐對面看得更清楚嗎?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納蘭郡王的心計其實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姑娘,這個天氣,你們真的要吃火鍋嗎?”掌柜愕然對著菜單向君珂詢問,“這都快夏天了,吃火鍋怕是要上火的。”

    君珂一想也是,正要否掉,納蘭述立刻道:“就是要火鍋,我最近寒氣重,想驅驅寒,你要怕火氣,給湯里多下些清火的菊葉。”

    “是。”

    君珂心想你有寒氣?你就差沒熱得冒出青春痘了,哪來的寒氣?不過她對人向來是坦蕩心思,沒有戚真思那么多心,也沒有在意。

    等到開始上菜,戚真思開始竊笑……她知道主子的“寒氣”,哪里來了。

    不是寒氣,是妖氣!

    燕窩野雞狍子火鍋,巨大的一個紫銅火鍋,占據了整個桌子的三分之一面積,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一端進來整個屋子溫度立即上升五度,銅鍋里矗出一道散熱管,高高的矗立在上方,這鍋一端,熱氣一蒸,坐在君珂對面的柳杏林別說看不見君珂的臉,哪怕就是君珂換成了幺雞,他也發現不了。

    惡毒啊,惡毒啊,戚真思在肚子里喊……唯郡王與幺雞為難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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