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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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是冰晶里的花。天光里的云。
白塔不遠處的樹林里,冬日這里的樹木依舊蔭翠長青,地面竟然還有茸茸的青草。
風過細草起伏,仔細看來卻不是起伏。
像是整個地面在動。
那是因為,地下自有玄機。
“主子……”地下一處臨時挖就的地洞里,站著三五個人,其中一人正在低低詢問,“這個女人已經完全沒用了,您為何……”
一個黑袍男子,淡淡負手彎腰看著地下一動不動的姜云澤,聞言抬頭,露出一點笑意。
那雙眸子在黑暗的地洞里,那般婉轉地微微挑起,轉掠之間艷光媚色,自在風流。
明明是宜嗔宜喜的魅惑眼光,四面的人卻立即凜然恭敬,低下頭去。
沈夢沉。
應該在冀北或者青陽繼續他的大業的沈夢沉,此時竟然在西鄂。
“你們以為這女人是個廢物?”他笑吟吟踢踢姜云澤,“是,對你們來說是廢物,對我來說不是。”
他蹲下身,細細看姜云澤血肉模糊的臉,手指在她頸下一分灰色細線上掠過,“再生散的第一個使用者,對于我的藥物研究有很大作用,我發現她在使用再生散后,身體韌性超過尋常,所以即使死了,我也需要她的身體,看使用過再生散的身體,是否在某些地方發生了變化,如果能因此提煉出更好的藥物,也算不虧了她對我的奉獻。”
他身邊紅門教徒們都垂下頭,掩飾住驚恐不忍神情——誰都知道,一旦落入主子之手,成為試藥者,是紅門教中最殘忍的下場,不僅不再是自己,不再是人,還要經受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苦痛折磨,人間之慘,莫過于此。
很多紅門教徒任務失敗,害怕接受懲罰,寧可自殺毀去尸體,也不愿成為試藥者。
姜云澤沒有呼吸,或許只有這個狀態是最好的,在混沌中墮入黑暗,永不超生,直至死亡。
“走吧,冀北還有咱們的事要辦,現在的西鄂,只能放手了。”沈夢沉揮揮手,眼角瞄過皇宮的方向,露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君珂,你運氣可真好。”他輕輕道。
有人用麻袋裝起那身體,負在背后,一行人改成普通民商裝扮,無聲無息,遁入黑暗中。
君珂也曾派人將樹林進行搜索,想要找到逃竄的紅門教徒的下落,并囑托殷山成,作廢當初姜云澤任副相時,下發的所有通關路引,加強搜查,阻止紅門教徒出境。
可惜沈夢沉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又毫不吝惜屬下生命,等到上頭命令層層傳遞下來,他早就回了大燕。
君珂現在的心思,也不能全部放在追索紅門教這事上,她要找到納蘭述,在找納蘭述期間,對西鄂做了整合。
近衛軍在殷山成勸說下投降,君珂正式占領京城,包圍京城的王城軍在反應過來城內不是近衛軍造反之后,對京城展開攻擊,但已經無法和近衛軍以及君珂的云雷堯羽合軍抗衡,何況之后血烈軍和冀北鐵軍趕到,里外夾攻,全軍潰敗,最終也只能屈服。
權雍柏急怒歸心,當日便駕崩,權氏王族有繼承權者都喪命,其余血緣稀薄者,被發送到偏遠的西部面對大海。西鄂都城歸君珂之手,但君珂一個外來人,也不太可能去坐那個王位,她也無心去做,和殷山成商量后,最后決定扶濮龍進上位。
濮龍進是前任天南王私生子,前任天南王和權氏皇族本就有姻親關系,濮龍進和權氏王族也就有了七拐八彎的血緣,經大祭師推算,濮龍進應該可以算是權氏先祖第三百八十二代孫,他的祖奶奶的弟弟的女兒的小叔子的表弟也是權家人。
濮龍進對天上掉下來的王冠不知所措,他一心所想只是報仇,內心里還隱隱有點奪回天南王寶座的意思,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一頂比天南王王冠更大的皇冠,會突然落在他的頭頂。
當初寶梵城人市上等待了一年多的落魄男子,終于等來了人生里最大的登頂。
在他登基之前,他和君珂以及殷山成三人,密室相對,進行了一夜商談,這一夜,在西鄂史書上沒有記載,私下里卻有個戲謔的說法,叫“分餅之夜”。
一塊西鄂大餅,按照各自的利益和意愿,經過不算太艱難的談判,分成了三塊。
一塊是濮龍進的王位,以血脈稀薄的王族旁系登基。但他面臨的并不是鐵板一塊的西鄂天下,相反,因為京城動亂,權氏倒臺,各王覺得機會來了,搶先發動了戰爭,西鄂如殷山成所言,陷入四分五裂戰火之中。
一塊是殷山成的永世不替的爵位,濮龍進發下血誓,殷家從此世代為祭師,與王族共存亡,殷山成要的家族不滅永享榮華,終于達成。
一塊是君珂的對西鄂的實權掌握,濮龍進以君珂扶植之功,封君珂為西鄂攝政王,全國兵馬總帥,負責對諸王反叛的剿殺鎮壓。西鄂方面私下承諾,冀北聯軍幫助平定諸王后,君珂和納蘭述名下所有武器輜重糧草所需,由西鄂供給,直至君珂不需要為止。君珂同時要走了西鄂北海州,北海沒有海,甚至有點貧瘠,但那里緊靠羯胡,臨近一座山脈就是羯胡野牛族的地盤,君珂心中還有一個打算,在看到牛一們的戰斗力之后,她想將羯胡第一猛族也收歸麾下,所以開口要了那塊地方。
濮龍進一直擔心她會要去最富饒的天南州,以此刻君珂的強勢兵力,她要什么他也只能送上,聽見君珂要北海,頓時松了口氣。
在濮龍進想來,君珂現在的一切榮銜都是虛銜,她不會在西鄂停留,總是要離開的,到時候,西鄂還是他的西鄂,他不會一輩子做傀儡。
真的是這樣么?
不管現在情形怎樣,大餅分完,皆大歡喜。
西鄂本就準備好了和諸王的決戰,京城動亂傷的只是王宮和皇族,根本不失,如今再加上君珂的三十萬精銳軍隊,對付那些本就面和心不合的諸王軍隊,幾乎可以說犁庭掃穴,摧枯拉朽。
君珂還用了點小手段,比如私下交聯某王,暗示里應外合助他奪取王位啊,比如針對諸王不同的性格,在諸王之間玩離間分化手段啊,效果甚佳,幾乎每一天,王族聯軍的力量都在削減。不斷發生火并和拆伙。
向來利益聯合體,多半一盤散沙,敗亡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君珂等不及,加快了這一進程而已。
但所有的戰爭,君珂都沒有全部投入自己的兵力,無論濮龍進怎么心焦催促,每天三次跑到她的宮殿詢問出兵時期,她依舊不急不忙,依舊以西鄂士兵為主力,讓這場內戰轟轟烈烈進行,她慢慢消耗著西鄂朝廷和諸王之間的兵力,在他們即將兩敗俱傷之時才出來力挽狂瀾,以己方極少的損失,來達到最合適的戰果。
戰爭雖然在繼續,但現在已經可以推算出日后西鄂的局勢——朝廷和諸王,兩敗俱傷,兩方兵力大減,一旦左側堯國和右側羯胡加以夾擊,便有滅國之危。
君珂要的就是這樣。
她要西鄂,成為將來納蘭述的后花園!
一個強盛的西鄂,不會甘于誰的麾下,她君珂一旦帶兵遠走,濮龍進殷山成羽翼豐滿,遲早翻臉不認人。
什么擁戴之功,都不抵實在的皇權重要!
一國立國之本在于軍,讓西鄂在軍事上衰退,從此永遠不能直起腰來,不得不依附于強國,才是她的目的。
當然,這里有個分寸把握,不能留下太多,但也不能消耗太過,以至于西鄂分分鐘被滅國,左側堯國現在雖然在內戰,自顧不暇,但右側還有個羯胡呢,再說不定,大燕如果從和東堂南齊的摩擦中抽出身來,也會趁火打劫呢。
維持住西鄂的適當兵力,在她奪得堯國之前,保證西鄂的基本穩定,這個平衡說起來簡單,卻完全以西鄂一國為博弈,君珂所住的宮殿里,輿圖沙盤堆滿一屋,地圖上代表朝廷軍隊和諸王軍隊的各色箭頭,扭纏在一起,讓人看了要發瘋,全部的戰局君珂都必須掌控,她必須根據各處戰場的局部變化,不斷發布各種命令調派,除了關于尋找納蘭述的情報她會立即去聽,其余時間她都對著讓人看暈了的數字圖形,日夜推演,苦心操盤,她的操控軍隊能力被逼得進步得一日千里,卻也差點熬出了白發。
君珂熟練地玩這些手腕,倒引得麾下將領嘖嘖贊嘆,眾人心目中,君珂作為精神領袖的意義,勝過于軍事領袖。一直以來,各種行軍和作戰方略,都是納蘭述的主意,如今君珂在納蘭述失蹤之后種種舉動,卻也展示了她的大局觀和軍事才華,眾人都有驚喜。
驚喜之后又是憂愁——君珂太拼了,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據服侍她的宮女說,這兩個時辰她也經常驚醒,每次醒來都要對著一塊寶石發半天呆,寶石紅光明亮,映得她臉色反而蒼白。
為此眾將難免不安,納蘭述遍尋不著,已讓人覺得兇多吉少,君珂要再倒下,后果不堪設想,便推舉柳咬咬前去開解。
柳咬咬到君珂的殿中,等了半個時辰,君珂都沒說話,不是她不理柳咬咬,而是她清瘦的身子,扒在巨大的地圖上的專注神態,讓人不敢也不忍打攪。
好容易等君珂坐下來看軍報,柳咬咬才笑道:“君珂,別這么拼命,你可是我們主帥,你倒了,我們怎么辦?”
“我倒覺得,”君珂頭也不抬,淡淡道,“讓自己不停忙碌,我才不會倒下。”
柳咬咬頓了頓,只好轉開話題,和她討論軍報,笑稱從今后自己可省事了,又問她從哪學來這些,怎么對西鄂諸王的情形這么清楚?這一句問出,正在埋頭看軍報的君珂,手指一頓。
少女端坐案前,慢慢抬起頭來,日光的陰影流光轉側,她籠罩在光影下的下頜,薄透如玉。
柳咬咬心中一震,這才發覺短短時日,君珂雷厲風行,全軍愛戴,威儀日重,很少有人當面審視她,因此竟然沒有發現,她瘦了許多。
“我是不懂的。”君珂沉默半晌,才輕輕答,“這都是納蘭以前教我的,早先我剛接手云雷軍,他教我沙盤推演,說怕云雷以后會被抽出去打仗,我必須會這些,我沒興趣,他就把我頭發栓在椅子上,我一動就醒;后來我們開始逃亡,還沒出大燕,他確定要經過西鄂和羯胡時,已經將西鄂局勢,還有西鄂諸王之間的情形和我討論過。當時我說,我們只是借道,未必需要了解這些,更沒必要對付他們,用不上。但納蘭說,世事千變,根本沒有一定之規。行軍在異國土地,四周都是敵人的軍隊,怎能不了解敵人的軍力布置、為政風格、首領性情、國家局勢?萬一軍情變化,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有備者無患,成熟的將領,永不打無準備的仗。”
柳咬咬頻頻點頭,深以為然,君珂慢慢站起身,支著桌案,剛才淡淡驕傲的語氣,漸漸轉為悵然,“可是他千算萬算,如此縝密,卻怎么沒算到,自己命中那一劫……”
柳咬咬扶住了她的肩,手掌下有些堅硬的觸感,讓她心底嘆息,臉上卻揚起融融的笑,拍拍她道:“別這樣,對納蘭述有信心點,姜云澤困不住他,這世上誰也困不住他,西鄂方面已經全力去尋找,很快就有消息的。”
“已經七天了……”君珂仰頭,用手捂住眼,“他如果沒事,為什么沒有立即回來?我攻打西鄂京城,和諸王斗得轟轟烈烈,就是要讓他無論在哪里,都能知道我在哪里,可他為什么不回來?”
最后兩個字帶著哭音,一聲破碎的更咽壓抑在手掌下。
柳咬咬沉默,半晌,一把將君珂攬進了自己的懷里。
君珂的眼淚,嘩啦啦落下來。
這是她自納蘭述失蹤后第一次哭,這個平常其實還挺愛流淚的少女,在納蘭述失蹤之后,一直堅持到現在,終于在柳咬咬的懷抱里崩潰。
她抓緊柳咬咬的領口,哭著問她,“他為什么不回來?”
她搖晃著柳咬咬,聲聲更咽,“我把西鄂搶在手里,想要將來交給他,他為什么不回來?”
她撲在柳咬咬懷里,用頭抵著她的胸口,用力問她,“黃沙城找了十次,西鄂的每寸土地都快被翻過來,那么大動靜找他,他為什么不回來?”
柳咬咬心中酸楚,輕輕拍著她瘦骨嶙峋的背脊,并不阻止君珂的粗魯,君珂需要發泄,她愿意提供自己豐滿的胸。當然僅此一次。
“你說,你說!”君珂忽然抬起頭,瞪大眼睛,淚水盈盈里眼神驚恐,“他會不會是不是不回來,而是回不……”
“啪。”
柳咬咬一個掌刀,砍在了君珂的后頸上。
君珂無聲軟倒,柳咬咬趕緊把她接在懷里,一邊噓噓地吹著手掌,低聲罵:“砍得好痛!武功這玩意就是難學!得找小柳要藥去敷。”
說到這里她又迅速笑了,為找到一個天經地義折騰柳杏林的理由,而心情愉悅。
一低眼看見淚痕未干沉睡的君珂,這嘻嘻哈哈的少女又露出憐惜的神情,嘆口氣道,“你這是折騰誰呢?這話能讓你說出來嗎?你說出來是砍自己一刀呢不是?還是給我趕緊倒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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