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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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瓜,發什么愣呢。”納蘭述看著她怔怔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摸了摸她的頭,“今年的第一場雪,咱們不要在這皇城四方院子里看,出門去,你來堯國這么久,卻連京城云臺四大景都沒見過,翠池瀲滟、蒼闌簇雪、玉山夕照、南潭雙塔。今天帶你玩個夠。”
“可是我們還要上朝……”
“罷朝!”
“可是我們還有很多工作。”
“曠工。”
“可是皇城不可一日無主。”
“有本事就造反。早上造了晚上我奪回來。”
“可是你……”
“沒有可是。”納蘭述牽著她向外走。
車馬竟然已經備好,張半半趕車,韓巧跟隨,還有輛車坐著柳杏林戚真思,看他們出來打了個招呼,君珂看見這幾人都在,這才放下了心。
車馬一路出皇城,打的是御食監采買的招牌,沒有驚動任何人,出了皇城又換輛馬車,這回更普通,扔人堆里分不出來。
君珂最近早已厭了出入浩浩蕩蕩車馬扈從的皇后儀仗,難得微服出行,頓覺渾身松快,想著納蘭述手術在即,出去散散也好,離了壓抑的皇宮,情境和心情都會自在些,正好趁此機會把這事婉轉地和他說了。
她心中盤算如何開口,怎樣的措辭最合適,怎樣的語氣最妥當,在心里一遍遍打著腹稿,簾子掀在那里,卻根本沒有注意四周的景色。
她沒注意到,納蘭述一直斜靠在她身邊,靜靜望著她的側臉,看她心神不屬模樣,眼神里淡淡疼惜。
車子在城門前排隊出城,兩人都有點心不在焉,沒注意到幾騎麻衣高冠的老者,一邊說話一邊從城門邊進來。
“你說龍藤草性激發,用在丹方里最合適不過,可為什么最后制丹的效果卻是收斂的呢?”
“傳經長老,這問題你一路已經問了無數次了。”
“呵呵……是啊,總忍不住要問,這丹方拿在手里三年了,總制不出丹來,三年了,咱們吃不下睡不好,這日子可沒少受罪。”
“要不然何必一聽說柳先生來了,咱們幾把老骨頭就千里迢迢趕來?”老者砸咂嘴,“這回一定要當面請教。”
“估計柳先生現在在宮中,回頭請陛下賜見。”
幾人低聲談論著走遠,有點古怪的高帽子在人群中矗立,四面的人都很熟悉這種裝束,恭敬地讓開。
坐著納蘭述和君珂的那輛馬車內,一個在沉思怎么開口,一個別有心事,都沒發覺……
所謂勝堯城四大名勝都在郊外,云臺山四景,從上山的路開始,晏希韓巧等人都離得遠遠的,柳杏林更是一步一低頭,不像游山倒像采藥。
云臺山不算高,勝在秀麗峭拔,奇峰多景,翠池是山腳下一方湖水,以水質清美如翠玉而聞名。
冬日里少有游人,腳下的雪咯吱咯吱作響,轉過一道小山坳,忽然眼前便一亮,一方瑩翠的湖水靜靜歸依于群山的懷抱,倒映四面落雪山峰和旁逸的瓊枝,如白玉錦中一枚翠佩,色澤清爽得讓人忍不住吸一口長氣,似乎從心底透出潤和涼來。
湖面已經結了碎冰,因而水色顯得略淡,越發通透。極靜的湖水、緩緩游動的晶瑩的碎冰、被風拂落的亂雪、水下簇游的紅魚。動靜結合,清光四射,瀲滟流波。
水邊含笑看過來的納蘭述,擁一襲雪白淡金雀羽氅,長眉山青,肌膚如冰如玉,皎皎風華,也似雪山神子。
君珂怔怔望著比山光水色更通透干凈的他,心忽然微微痛起。
“納蘭,我想……”
“這里曾經是我娘最喜歡來的地方。”納蘭述卻先開了口,“她少女時代便掌重權,終日纏身于政務,每當覺得心頭壓抑不堪重負時,便一個人悄悄出城,到云臺山來轉轉,她說看這湖水便覺得心中清靜,這幾年你不在,我也經常過來,有時會坐上半天。”他輕輕攬過君珂,“坐下,閉眼,別想那么多事,聽。”
君珂閉上眼,聽著他呼吸平穩在耳側,心際安詳漸漸空明……風動、雪落、水下魚兒游動、水上碎冰相擊,幾只小鼠從雪洞里探頭看人、一只野兔從灌木端掠過,灰色的皮毛濺飛碎雪,碎雪又落在了一朵白梅花上……
“真美……”她喃喃道。
“這世間美的東西太多,但我們沒有靜心去發現,丟失的從來就不是風景,而是我們沉靜下來的心。”納蘭述附在她耳邊,“小珂。不要怕它不在,美過的,深刻記憶過的,永遠都會在心深處完整。”
君珂心中一顫,睜開眼,納蘭述卻沒有迎上她疑問的目光,只是靜靜攬著她的腰,在湖邊坐了一個時辰。
遠處張半半在沉思,韓巧東張西望,柳杏林低頭找藥,戚真思默默佇立,看著那相偎的人們。
拾階而上,半山腰蒼闌閣古樸厚重,一道長長的城墻狀的護墻逶迤直上,簇著厚厚的雪,在蒼茫遠山的背景中,如雪龍盤旋作勢,昂首回望。
“山河不老,巍峨永在。”簇雪的蒼闌閣里,納蘭述撫著君珂長發,“老去的只是人心,但在你我眼底,彼此永遠不老。”
晚霞無聲無息涂滿天際,夕陽自霞光后現一抹金黃,那樣的黃色不刺眼耀目,卻燦爛溫存,整座山峰浸潤在微黃金紅的光芒里,碧得更翠,白得更瑩,蒼青色更凝重,每一處峰形峭拔,都如一首好詞起承轉合,恰到好處,妙不可言。
霞光下納蘭述攬緊君珂的肩,“你曾背過你們那一句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其實夕陽有什么不好?,美得更持久而含蓄,過得這一日,到頭那一身,便如黃昏夕陽,溫和艷美,內斂沉靜。”
遠遠的地方,那幾人遙遙看著沐浴在霞光里,神仙眷侶般那一對璧人,良久默默轉頭。
南潭雙塔,白玉般的雙塔映在黛青色的潭水里,潭水下隱約有很多同心鎖,據說雙塔在夜間某個角度會重合在一起,有情人在那個時候,往重合的塔影里拋下刻上彼此名字的同心鎖,從此必永結同心。
君珂十分惋惜,連連嗟嘆,“怎么沒準備同心鎖。”
納蘭述笑而不語,手掌一翻,掌心兩個金光燦爛的小鎖,一個用綠松石鑲嵌著“納蘭述”,一個用鴿血寶石拼成“君珂”。
君珂抬頭看著月影,月光自天際緩緩前行,潭水里的塔影漸漸重合,急忙抓起小鎖要扔,手掌忽然被納蘭述握住,連同鎖握在了一起。
君珂愕然抬頭看他。
納蘭述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眼神通透晶瑩,也如這碧水月色,長天深雪,倒映著她明亮而微微迷茫的眸子。
手掌微微攥緊,溫暖的修長手掌包住了她微涼的手指,他有點用力,鎖身咯痛了她的掌心,她不覺得痛,只覺得心砰砰跳了起來。
“小珂。”納蘭述的聲音還是不急不緩的,帶著微微笑意,眼神也沒什么變化,“這鎖,我希望下次來的時候,我們再拋下去。”
“下次……”君珂有點茫然地重復。
“是,下次。”納蘭述語氣比她堅定,“南潭雙塔,在滿月重影的時刻拋下同心鎖,則彼此情意會永生完滿,今天不是滿月。小珂,我想要那樣的完滿。”
他頓了頓,“也一定會。”
君珂緩緩揚起臉,沉默半晌,一字字道:“納蘭,你是不是已經……”
“你還沒答應我。”
又是半晌沉默,隨即君珂笑了笑。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
納蘭述將她攬進懷里。
君珂伏在他胸膛上,靜靜聽他心跳,忽然便熱淚盈眶,勉強平伏著聲氣,喃喃道:“納蘭,原來你已經……既然如此,我便和你說……”
她聲音忽然一頓,驚愕地抬頭看納蘭述,一個抬頭的動作只做到一半,便軟軟地閉上了眼睛。
納蘭述把她接在臂彎,愛憐地看她半晌,撫了撫她一直無意識皺著的眉端,刮了刮她最近多了點細紋的鼻子。
“小傻瓜,何必這么費心思?我不會讓你說出口的。”
不讓她說出口,是因為一旦她親口說出,萬一事有不諧,她必將承擔永恒的自責和罪孽,那樣自責的絕望,墮入深淵般的黑暗感覺,他曾苦熬了三年,他不要她這樣渡過哪怕一天。
生或死,他自己抉擇;那磨心的歷程,他不要她參與;把她剔出這樣苦痛的局,才能給她一個完整的琉璃心境。
帶她看風景,走遍云臺山,告訴她人生之美,存在便是永恒;告訴她夕陽不暗淡,關鍵在于人的心境;告訴她天地不老,相愛的人永在。
告訴她希望不絕,同心鎖在原地等待。
他淡淡笑起來,月色下眉目清艷。
將君珂交給戚真思,他轉向默默走上來的柳杏林。
“先生,你一個人可以嗎?”
柳杏林閉上眼,默默思考了一會,“我已經問清楚小珂你的情況,我想……一個人可以。”
“那么……”納蘭述給君珂喂下一顆可以沉睡三天的藥,目不轉睛凝視她半晌,輕輕吻了吻她的額角,才微笑抬起頭來。
“先生,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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