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網裝-《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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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哥哥?”一個護衛皺眉看她,君珂戴的面具,為了偽裝韋家媳婦,容貌自然是上佳,而給梵因戴的,是備用的男子面具,容貌猥瑣,此時她自稱梵因為哥哥,別人的眼光,立即就怪異了起來。
君珂也發現了不對,趕緊呻吟一聲,扶住頭,喃喃道:“似乎是我哥哥?我一直這么叫來著……哎呀……頭好痛……”
她頭側被撞破一塊,血染烏發,衣衫凌亂已經看不出高貴質料,自覺很適合扮演狗血失憶,只管喃喃扶頭不語。
“這姑娘怎么了?撞傻了?”一個嬤嬤打扮的女子上前來,“可還記得名字?家住哪里?王妃聽說了,叫著人送你們回去呢?!?
“我是誰……”君珂抱住頭,一副苦思不得模樣,末了扶住梵因,絕望地仰起臉來,茫然地道,“人家真的記不得了……”
她仰起的臉巴掌般大,秀致風韻,一枚珊瑚瓔珞垂在潔白如玉的額頭,被黃昏的日光映照得虹霓四射,如水波光,連帶眼眸都籠罩在那般楚楚的紅影里,恍惚里便讓人覺得帶了淚,經了霜,不舍而可憐。
眾人搓手,都覺得棄下這樣的弱女子實在不忍,目光轉向那嬤嬤時,便帶了幾分哀懇之意,那嬤嬤咂了咂嘴,道:“這可怎么好呢,不然老身替你再去問問王妃。”
那嬤嬤是晉東王妃貼身嬤嬤,向來有幾分地位,回頭和晉東王妃說了,王妃正萬千愁緒,也沒心思理會所謂“落難兄妹”,隨口道:“正好咱們帶來的人不多,也缺個懂燕京話的,既然不記得了,就先跟著吧,反正咱們進京了也是閑散公侯,不用怕惹什么麻煩?!?
嬤嬤回頭告訴君珂,君珂千恩萬謝,那些隨從本來精神怏怏的,見著君珂都神情一振,一位管事特地給君珂騰出了一輛放雜物的馬車的一半位置,又命隨行醫官來給梵因看傷。
君珂扶著梵因坐起,裝作一瘸一拐模樣,慢慢往馬車面前去,將要上車時,忽然覺得背心一涼。
那是種奇特的感受,不是真正的寒冷,而是武人在危險逼近時,自然產生的不安預感。
君珂脊背一緊,呼吸放慢,一邊照常扶著梵因上車,一邊細細感覺四周的動靜。
四面似乎沒什么異常,這位晉東王帶來了一百多位護衛,不算多,散落在偌大的車隊四側,遠處有幾個侍衛蹲下身在溪邊取水,君珂的眼光一掃而過。便要上車,忽然渾身一僵,一偏頭,盯住了溪邊。
那里,幾個侍衛中間,一個男子正用革囊取水,動作很尋常,可君珂就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但怎么都想不出到底問題在哪。
她在車邊停了停,想要思索一下,但扶她上車的小丫鬟已經等得不耐,連連催促,君珂只好上車,一個管事跟過來笑道:“沒有多余位置了,你哥哥又受了傷,便暫且都在車內歇著,自家兄妹,也沒什么好避忌的。”
君珂笑應了,上了車,梵因已經包扎過,呼吸平穩,估計很快就要醒來,君珂盯著他染了塵灰泥垢的衣襟,心中頗為歉疚,大燕百姓心目中圣潔如蓮的龕里花,卻總在為她墮落塵埃,她想予以回報,卻在伸出手那一刻,總覺得自己捧出的一切,如此世俗污濁,反倒染了他如云衣襟。
“我師恕我……”驀然一聲囈語,驚得她急忙回身,喜道,“大師你醒了?”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梵因緊閉著眼睛,額角雪白,臉上卻微微泛出潮紅,唇間囈語喃喃。
他受傷又落水,發燒了。
龕里花本就晶瑩純澈,天光一般明潔,此刻微染病弱之紅,倒多了幾分艷,顯出些人間氣象,那容色也便更奪人心魄,君珂不敢多看,轉了眼光,蹲到他身側,取出自己錦帕,在車旁架子水盆里蘸了水,給他擦拭臉頰降溫。
沾濕的錦帕剛剛觸上梵因臉頰,他便渾身一顫,手驀然抬起,便要來抓君珂的手,君珂一驚縮手,幾滴水滴滴在梵因額上,梵因眉頭一顫,君珂以為他要醒來,正要避開,驀然見梵因眉宇一陣顫動,神色痛苦,低呼:“我師,癡念如刀,化刀如雨,您來懲我!”
隨即又擱手于心,長吁道:“自因緣生,從因緣滅,因緣如此,我在何處?”
君珂怔怔盤坐在他身側,看著他輾轉反側——這清靜自修,天生佛性的圣僧,也會生出噩夢?也會糾結煩惱?也會自責不安?又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令他連額間落水,也會幻化成切膚刀雨?
“我師……”梵因緊閉的眼眸翕動更快,仿佛在和混亂的元神或者意念中的大神通在做著激烈的對峙和交鋒,身子忽然一挺,似乎要坐起,低聲而清晰地道,“大光明私相授受,梵因一身擔之!”
這一聲出口,他似放下又似解脫,長吁一口氣,眼眸的激烈顫抖停止。
君珂的手卻顫了顫。
大光明法……
可不就是梵因先后兩次通過特別方式,傳授給她,用以壓制沈夢沉毒功,并助她沖破沖破禁制的佛門之功?
她練武遲,內功一開始基礎還沒打好,就被沈夢沉毒功倒灌,如果不是大光明法及時護持,也許她早就走火入魔。君珂雖然所學駁雜,但內心里,對梵因的大光明法傳授,一直最為感激。
她知道這佛門心法定然十分珍貴,否則梵因也不會用那樣七拐八彎的方式進行傳授,但也萬萬沒想到,這件事竟然給梵因留下了很大壓力和陰影,在他高熱混亂的此刻,猶自心深處迸發而出。
怎般罪孽,如此生受?
君珂只覺得心中發冷,忍不住握住了梵因的手,觸及他滾熱干燥的肌膚,忽然又覺得褻瀆和不安,慢慢縮回手,拉住他的衣角,一字字道:“以往我不知道你為我犧牲多少,你從來都不說,如今我知道了,但不能再欠你下去,梵因,今生我許你一個愿望,只要你說,只要我能?!?
這句話出口,忽然覺得心中一定,卻又一空,不覺得喜悅,反倒生出一股淡淡的蒼涼——梵因如此堅忍清靜,他會要什么?而她又能給他什么?
身邊的梵因已經漸漸安靜下來,他畢竟多年修行,心田穩固非常人可比,連熱度都無需藥物在迅速減退,君珂靜靜坐在他身邊,只覺得精神安適,梵因就是有這樣天生的力量,令人伴于身側,自然空明。
在這樣的空明中,所有雜亂的思緒都飛出了腦海,但不知怎的,卻總有一幕場景,在腦中一遍遍回放——溪邊的侍衛,用革囊在取水,橫過水面的手……
君珂忽然一顫。
她想起來了!
想起來到底是哪里不對!
手!
那人用革囊平平抄過水面取水,這個姿勢,手一定會觸及水面,但這人的手,是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懸浮在水面上的,一點沒有觸及水面。
也正是因為手的姿勢怪異,才會讓君珂隱隱覺得哪里不對。
手為什么不敢碰上水面?
難道是因為……手指有毒?
君珂霍然站起,下意識就要打開車窗去看,手伸到一半止住,半晌,慢慢坐下來。
不管那人是誰,現在都不是她出面去拆穿的時候,晉東王這個回京養老的隊伍,正是最好的遮陽傘,她能想到托庇此處混進燕京,別人為什么就想不到?
此時拆穿才叫不智,不如靜觀其變。
君珂靜靜想著對方應該是誰,由猜測用毒,自然而然便心中一動——不會是他吧?
轉而忍不住失笑。怎么可能?沈夢沉現在可是一國之君,身份貴重,就算他聰明到可怕,當真猜到她來了燕京,也跑來想要挾持她,但也不可能托庇人下屈尊去扮個護衛啊。
大部分時候大智若愚,偶爾大愚若智的大堯皇后忘記了,她自己也身份貴重,現在屈尊托庇人下,扮演個落難丫鬟……
車馬并沒有立即進京,在燕京城外最近的一個驛館停了下來,外地王侯進京,向來要先遞表,再由皇帝下詔接見,晉東王一行打算在驛館住一夜,明日一早進宮陛見。
驛館里很擠,因為先前已經接待了一隊客人,據說是進京述職的地方官員,順帶還帶了家眷探親,人家先來,不好讓人家讓出去,晉東王府的人也只能占了驛館的南院,君珂從鏤空的花墻望過去,發現隔壁院子里門窗緊閉,兩輛大車居然駛進了院中,不由心中一動。
因為要準備明日進宮的禮儀用具,而且王妃頭風病又犯了,王府隨從上下包括醫官都很忙碌,安排了一間小偏房給君珂梵因休息之后,醫官順手塞了些藥物給君珂,匆匆道:“兄妹不必避忌,姑娘自己給你哥哥換藥吧?!闭f完便急急跑了。
君珂無奈,回到房內,順手把醫官給的藥扔了,掏出自己隨身的金創藥,梵因的傷在脅下和背上多處,必須脫去上衣,換成別人,君珂三下五除二便脫了,反正她心無邪念,但對著梵因,還真是下不去手——圣僧醒來發現衣服被她給脫了,會不會憤而涅槃?
猶豫半晌,君珂咬牙、拔劍、執劍在手,龍蛇飛舞,嚓嚓嚓!
布片如蝶,翩然而落,大燕圣僧瞬間換了一件漁網裝……
“我沒脫你衣服我沒脫你衣服……”君珂一邊碎碎念一邊給他敷藥,順手掏出一枚丸子,捏住梵因下頜,輕輕用力,梵因口唇微啟,君珂手指一彈,藥丸入口。
藥丸太大,難以咽下,君珂單手按住梵因的胸,正要運氣幫他順下藥丸,驀然梵因張開了眼。
君珂一愣。
兩人大眼對小眼怔怔相望,君珂坐著,梵因躺著,君珂一手按在梵因唇邊,一手按在他胸前……
梵因眼睛漸漸張大。
君珂一瞬間覺得自己活脫脫就是個強搶民男的猥瑣女色狼。
她唰一下縮回手,梵因頭一低,看見了漁網裝,瞬間瞳仁一黑,身子向后一彈,咚一聲撞在背墻上,君珂聽得那肉體重重撞在堅硬墻壁上的聲音,禁不住渾身一哆嗦,瞬間再次感覺到,女色狼升級了,現在像個強奸犯。
強奸犯撒手就往后退,梵因抓起一件被單往身上一披,遮住他的洞洞裝,那眼神和動作,強奸犯頓時再次升級為惡棍。
惡棍羞愧無倫,低頭懺悔,準備退出這間房好好反省,驀然耳朵一豎,聽見了一點異常的動靜。
那聲音極細微,像是哪只被風吹落的毛蟲,壓碎了地上枯脆的樹葉。
但君珂立即便引起了警惕——這可能是風的惡作劇,但更有可能是人的腳步聲。
誰在偷聽?
已經向外旋出的腳步頓時一個反旋,君珂回到床邊,與此同時床單大師卻起身便要向外走,君珂一急,伸手拉住他,手指插在了洞洞上,嗤啦一聲響。
君珂縮手,欲哭無淚,恨不得砍掉自己的一雙爪子……
“走水啦!”驀然一聲大喊,驚得兩人都一怔,抬頭一看,隔壁院子果然已經燃起火光,深紅的火苗耀亮天色。
火勢兇猛,讓人詫異,這瞬間怎么就燃起了這么大火?
君珂支起窗,院子里已經人聲鼎沸,王府隨從和驛站驛丁們都跑來跑去,端盆提水救火,一片紛亂景象,君珂正要也去救火,肩膀忽然被人拉住,“不可。”
一回頭觸及梵因目光,清透明澈,靜靜盯著院中跑來跑去的人們,道:“君珂你數數人數?!?
君珂仔細一看,心中一驚——什么時候驛站之內這么多人了?
她記得王府護衛一百上下,但驛站住不下,只留了大約三十人住在西廂房里,仆傭二十人,驛站驛丁三十人,滿打滿算加起來不過一百人在驛站之內,怎么此刻滿院子飛跑的人,多到數不過來?
還有,有些人端盆潑潑灑灑,有些人卻手腕不動,腳步穩捷,飛跑之中一滴水也不濺出來,這是何等手上功夫?再仔細看這些手腕特別穩定的人的水盆,淺淺一盆水,這是救火還是洗腳?
這些象征性端著水的人,與其說是救火,倒不如說趁此機會四處亂竄,此刻晉東王和王妃都被搶了出來,這些人以救火為名,在各屋各房亂竄,眼珠子還不住滴溜溜在人群里梭巡,似乎在找著什么。
君珂瞅準了一個端盆從面前跑過的漢子,手指一彈,勁風飛射,那人衣袂一掀,腰間隱隱露出一點黑色鑲金邊的腰牌邊角。
君珂恍然大悟。
原來那群在道上攔截他們的皇家暗探,還沒有放棄追逐,這些人信息靈通,找不到她和梵因,也會想到可能他們會跟著進京的隊伍混入京城,只要鎖定這幾日進城的隊伍就行,晉東王自然是重點對象,但人家的敏感身份,這些密探又沒法光明正大搜查,只好私下放火,趁機搜人。
君珂摸了摸臉,不得不嘆息對方歪打正著,她的面具十分逼真精致,甚至能透出血汗,但也正因為如此,太薄太細,經不起火勢烘烤,等下一旦卷邊就會露餡。
正想著是不是趁亂先避開,眼角一瞄正看見隔壁院子的人也已經沖了出來,幾個人簇擁之中,一人頭發紛亂,捂著半邊臉,赫然正是柳杏林。
君珂一驚又一喜,想不到柳杏林一行也通過假冒官差的方式混入了燕京,好巧也投宿在這驛站,她原本和柳杏林約了在當初她燕京官邸見面,她打聽過了,她在燕京的府邸,竟然一直沒被變賣發賞,每月燕京府還會派專人去打掃,在那里見面最合適不過。然而如今她陰錯陽差混進了晉東王隊伍,倒想著趁此機會,進入大燕皇宮,先拿出解藥再說。
只是她終究心懸柳咬咬母女,在去拿解藥解救她們之前,她覺得也應該親眼察看一下她們的安危,此刻發現柳杏林,頓時覺得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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