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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豁出去-《七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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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紀淵的考卷必須得被換出來,而且速度還得快。

    今日紀澄在紀家已經叫她哥哥憑著記憶重新寫了一份考卷,也不知道他趕出來沒有。紀澄知道這件事遲了一切就毀了,不然也不會趕到靜香院去找沈徹。

    “那怎么換?”沈徹問。

    “考卷我已經叫大哥重新趕一份出來了?!奔o澄道,“可是謄抄的那一份卻沒有辦法?!币驗槌獙婆e舞弊也想了很多辦法,怕考官認字跡,所以每個考生的考卷都會由人專門謄抄,讓考官無法從字跡上辨別是哪個考生的考卷。

    沈徹笑道:“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都是一樁威脅。所以只能我去辦,可如此一來我就卷了進去,真不知道這樣幫你,將來我又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

    沈徹的笑并沒有到達眼底,反而襯出去多凄涼來,叫人一下就想起他為紀澄吸、毒廢掉半條命最后還被紀澄背棄的事來。

    紀澄何其敏感,自然聽懂了沈徹話里的諷刺和涼意,她靜默了片刻,這才重新抬起頭看向沈徹,“這一次之后我也沒臉再留在沈家。七出之條里不順父母、無子、妒、口多言我都犯了。”

    這不過是表面文章,只是給沈徹一個體面的理由休妻而已。

    紀澄站起身往旁邊走了一步,提起裙角朝沈徹跪下道:“從一開始就是紀澄連累郎君許多,澄薄得寡義不能匹配君子,只求將來不再拖累郎君?!奔o澄以頭磕地,行拜別之禮,“我知道郎君不缺銀子,可紀家和紀澄別無長物,只求郎君收下隆昌號的股份,最后再幫我大哥一次?!?

    隆昌號是紀澄手里唯一的底牌了。失去隆昌號之后,紀澄可就真算是身無長物,一貧如洗了,那是她僅有的底氣了。

    頭上的人久久沒有出聲,紀澄的頭還磕在地上不敢起身,也沒臉抬頭去看沈徹的臉色,她們夫妻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她的錯。

    沉默久得讓紀澄幾乎以為沈徹睡著了,她微微側了側身抬起頭,就見沈徹手一揚,將手里的茶杯大力地摔到了墻角。

    力道之大,那茶杯摔到地方發出來的聲音幾乎像是驚雷一般,紀澄嚇得往后一倒,看著那碎片從地上濺起來直朝她飛過來,閃躲根本就來不及,紀澄只能任命地閉上眼睛。

    一切不過是虛驚,那碎片并沒濺到紀澄的臉上,仿佛撞到一面氣墻上,然后“叮叮?!钡芈湓诹说厣稀?

    “不是你的錯,都是我,是我咎由自取?!鄙驈貐柭暤?。

    紀澄已經被沈徹嚇得不知所措了,她同沈徹認識這么多年,從沒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懶洋洋的帶著嘲諷的笑容看人,生氣的時候反而會表現得比平常還溫和,然后再在背后玩陰的整得你哭爹喊娘。

    像現在這樣控制不住的暴怒是第一次。

    紀澄的背緊緊貼在炕壁上,仿佛恨不能鉆進墻壁里去一般,面色慘白地看著沈徹。

    沈徹看著紀澄害怕的眼神,冷靜下來之后又忍不住自嘲地笑出聲來,“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那語氣里充滿了無奈和悲哀,紀澄聽著只覺難過,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安慰沈徹。

    “你怕我是對的,我要是不休了你,真怕那天會忍不住親手結果了你?!鄙驈氐?,“起來吧,不就是銀子嗎?誰也不會嫌棄銀子多的,我更不嫌棄。隆昌號我收下了,紀淵的事情我替你辦妥,也算是全了我們夫妻的情分,從此一別兩寬?!?

    沈徹突如其來的“通情達理”,叫紀澄更是無地自容。情之一字傷人何其傷人,所以像她這樣涼薄的人本就不該有感情,反而害人害己,紀澄不無悲哀的想,聽見“一別兩寬”四個字,眼淚一下就掉了出來。

    “坐吧,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鄙驈氐穆曇羝v得仿佛老人一般,“當初是我強求的你,否則此刻你早就和你的子云哥哥雙宿雙棲了,都是我棒打鴛鴦,咎由自取。如今這樣也好,你們終于可以有情人成眷屬了?!?

    紀澄連連搖頭,她雖然不是伶牙俐齒之輩,但平日也是口齒伶俐的,這會兒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只哽咽著搖頭。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可憐,你是什么心性我難道還不知道?我既然應下了會幫你大哥,就絕不會反悔。把你的眼淚收起來吧,別浪費了?!鄙驈夭粺o諷刺地道。

    紀澄的眼淚還掛在臉上,自己卻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已經做出了決定,最后卻還忍不住掉眼淚??墒茄蹨I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圖惹笑話而已,從小到大她就不是愛哭的人。

    紀澄自然又是整晚的失眠,坐在妝奩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拿起旁邊的釵子,用尖尖的那一頭在臉頰上比劃了一下,想著努力了這么多年到頭來指不定還是得毀掉這張臉才能安生。

    早晨柳葉兒過來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滿地的碎渣子,趕緊進房間去看紀澄,“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把那碎片掃了吧,免得不小心踩到了傷腳?!奔o澄一邊說話一邊用梳子梳著自己的長發。

    柳葉兒見紀澄一臉的平靜,心里也松了口氣,安慰著自己肯定沒什么大事兒。昨晚她把茶端過去之后就睡了,哪里敢在外頭偷聽主子講話。也許是太累了,才沾床就睡了過去,摔杯子的動靜兒她就沒聽到。

    紀澄這一日照常理事,到芮英堂時也照常跟老太太說話解悶兒,任誰也看不出異常,連她自己都震驚于自己的鎮定,或者也可以叫麻木。

    到晚上沈徹從外頭回來直接就進了臥云堂,喜得柳葉兒眉開眼笑的,趕緊沏了茶送進去。

    紀澄看見那茶杯眼皮就跳了一下。

    “我不喝茶,端出去吧。”沈徹冷冷地道,“準備一套筆墨紙硯來?!?

    柳葉兒應聲退下,很快就將紙筆送了過來,然后在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從外面將門關上。

    紀澄吸了口氣,該來的終歸要來,白日里她無數次反悔,想收回自己說的話,可每次跑到通往頂院的柴扉前看見那把鎖就想起自己的話來,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反悔就能夠收回的。

    沈徹將兩份考卷遞給紀澄,其中一份她認出了是自己大哥的字跡,她對照著沈徹告訴她的關節去看,果然五處都對上了。這份考卷被換了出來,總算讓人松了一口大氣。而另一份自然就是謄抄卷,紀澄細細的看了,和先才那份沒有出入。

    到底是沈徹能耐大。那么短的時間,紀淵根本不可能憑著記憶把考卷重新寫出來,因為科舉考試講求館閣體,字體方正均勻,不是一觸而就的事情。所以紀澄并沒能將紀淵寫的考卷給沈徹。

    “那個,大哥的考卷拿出來了,可到時候查不到他的考卷怎么辦?”紀澄問沈徹道。

    “我叫人模仿你大哥的筆跡重新寫了一份,謄抄的那份也模仿了一份?!鄙驈氐?。

    靖世軍能人輩出,自然有可以模仿筆跡的人,紀澄聞言便不再開口。

    “怎么,不相信?”沈徹問,“怕我留有后手?”

    紀澄搖了搖頭,“我沒有相信你?!?

    沈徹沒理會紀澄,身上從紀澄面前將紀淵的考卷拿起來,然后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筆,對照著那份考卷就寫了起來。

    紀澄站在旁邊一看,連她都分辨不出真假,她心里一動,“是你替大哥重新寫的考卷?”

    沈徹抬頭道:“不然呢?我既然答應了你的事情,就會辦得妥妥當當,不留后患。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情。”

    紀澄重新接過紀淵的那份考卷,只覺得沉甸甸的幾乎拿不起來,若是沒有它,她的日子本不該這么絕望沒有盼頭的。

    紀澄轉身將考卷收好,然后才重新看向沈徹。

    沈徹坐在桌前,執筆疾書,這一次不用看紀澄也知道他寫的是什么,她身上的力氣仿佛全被抽走,只能靠在隔扇上才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休書并不用長篇大論,很快沈徹就書就擱筆,將休書放在桌上等待墨汁干涸。

    休書寫就,送到紀澄娘家,然后由娘家派人來將她接回去,這段夫妻之緣就算徹底了結了。

    兩個人都沒說話,也不看彼此,仿佛都在用心等著墨汁干涸。

    “夫妻反目,懲戒不悛,毫無度日之心。故夫妻情乖。決意休黜,永遠離決,再無瓜葛。”

    紀澄拿著休書的手幾乎承受不了那薄薄的紙的重量,眼睛被“永遠離決”四個字刺得睜不開眼。

    “你拿著你大哥的考卷回去,想必紀家肯定會很樂意重新接受你這個女兒的。”沈徹道。

    紀澄心里一疼,顯然又被沈徹曲解了她的心意,以為她機關算盡,恰好在此時提出和離,紀家是絕不可能嫌棄她這個棄婦的,一切都是交易。

    紀澄轉身進屋,將她在隆昌號的信印取了出來雙手遞給沈徹。

    沈徹接過紀澄手中的匣子,手指在上面輕輕地摩挲,笑了笑道:“娶你為妻我可真是賺大發了。這世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銀子?!?

    紀澄低著頭道:“老祖宗那里,我實在沒臉見她,明日一早我就離開。”

    沈徹冷笑了一聲道:“你沒臉見她,我也沒臉見她。兜兜轉轉這么多年,竟然是這種結局,怎不叫人心寒?”

    紀澄握著休書的手一緊,抬頭看向沈徹,剛要說話卻又被他打斷。

    “這樣也好,我還得感激你,長痛不如短痛,早點兒看清楚你的自私涼薄,于我卻是好事?!鄙驈仡D了頓,“其實早在當年我就已經看出你的狠毒和自私了,到后來卻是自欺欺人,以為你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原來并沒有什么迫不得己,而是天性如此?!?

    紀澄哽咽得捂住了嘴巴才能不發出聲音,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不堪,也知道沈徹看不上自己,只是不知道親口聽他說出來會這樣傷人。

    “我……”

    沈徹擺了擺手道:“你別說話,今晚之后我們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見。有些話總要說清楚的,問明白的。”

    “當初在草原上……”沈徹的話說到一般便被紀澄急急地截斷。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當初是我背棄了你,救了子云哥哥,我從沒奢求過你原諒?!奔o澄急急地道,生怕沈徹不許她說話一般,“本來我早就沒臉再待在沈家,可是卻厚顏無恥的待了下來,一切都是我的錯。”

    沈徹搖頭笑道:“你從來就沒有懂過我?!彼眠B話都不想再說,站起身道:“睡吧,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紀澄緊跟著沈徹站起來,踉蹌地跑到門邊,沈徹打開門回過頭道:“我根本就沒怪過你救凌子云的事情。如果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你面前,那才是毫無人性。我恨你的地方從來不是這里。我連你設計殺我都可以原諒,還率先低頭,你覺得我還會在乎你施舍出去的一顆解藥?”

    紀澄聞言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既然從沒怪過她,那他們何至于走到如今這般地步?紀澄飛快地追著沈徹跑出去,“郎君。”

    沈徹頓住道:“我已經不是你的郎君。你也不用再多說什么,我的心意已決,很多事情看透了也不過就是那么回事。走到這個地步,再回頭已經是不可能了。”

    紀澄覺得就像有一只大錘從她頭頂砸落一般,她的眼睛再看不到東西,耳朵也再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柳葉兒和榆錢兒兩人扶著她的手將她摻回炕上,紀澄都還渾渾噩噩的。

    柳葉兒握著紀澄的手來回地替她揉搓,“天哪,怎么凍成這樣?榆錢兒快去煮碗姜湯來,姑娘渾身都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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