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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屏又抬起眼皮，深深地瞅著他，目光之中，飽藏?zé)o數(shù)內(nèi)涵，陳籌又端端地打了個(gè)激靈：“那你，你先慢慢查吧，我?guī)筒簧仙睹Γ筒唤o你添亂了……”袖著那本《沈生小情》躥離張屏的房間。

    張屏捧著那摞書看到天黑，還是在《荒村野店奇艷大觀》中找到了與顧生狐貍最相似的小段，說有書生杜某，進(jìn)京趕考，在土地廟夜宿，包袱里的肉干被偷，杜某以為土地神所為，就把隨身帶的干糧和酒都取出供奉山神，夜晚夢到一女子，自言是山中女仙，與杜生巫山一夜。杜生一路上京，多奇異事，臨考之時(shí)，女仙又再現(xiàn)身，告訴杜生該如何答卷。

    但這個(gè)小段與顧生之事結(jié)局不同。

    顧生棄考?xì)w鄉(xiāng)，而杜生卻聽了女仙指點(diǎn)，金榜題名，但再也沒見過那女仙。杜生為官數(shù)年，做了邊疆太守，忽有一日又夢見女仙，女仙警告其近日有禍，果然后來有敵國攻城，城破，杜太守殉城，敵將把其尸懸掛在城門上，看守的兵卒夜晚見一大狐貍，對著城門悲嘶數(shù)聲，太守尸首自落，狐貍負(fù)尸而去，兵卒亂箭射之，天亮?xí)r追蹤城下血跡，到一懸崖，只見崖上插著斷箭，狐貍與尸首卻都沒有尋到。

    顧生遇到的狐貍有公有母，有大有小，杜生所遇只有一只母的，且顧生遇見狐貍，是在宜平縣附近的土地廟，杜生遇見的母狐貍，卻是在前朝都城不遠(yuǎn)處的陽近縣。

    次日張屏到了卷宗庫，捧著幾編縣志圖紙，看了半晌。

    陳籌和幾個(gè)小吏看著他一時(shí)捧著書出神，一時(shí)又如困獸般在屋里院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小吏不知怎么勸，陳籌揣測他是在琢磨辜家莊和女兒村的事，又怕關(guān)懷過度旁生枝節(jié)，便也不勸。只在中午問了一聲：“張兄，飯否？”

    張屏哦了一聲，卻不怎么動。

    陳籌就說：“那我先去吃了。”自先出了卷宗庫，張屏轉(zhuǎn)頭，定定望著他的背影，旁側(cè)的小吏暗暗咬指。半晌，張屏突然一言不發(fā)也出了卷宗庫，回到小宅，飯也沒吃，換了件衣服就上街去了。

    過了大約一個(gè)時(shí)辰，張屏回來，又挾著一摞書，手里還多了個(gè)簽筒子，走動袖著，有人到近前，或小廝來遞茶水，或在岔路處，便搖動簽筒，抽出一根，喉嚨里還常發(fā)出不明所以的聲音。

    衙門和宅子里的人都嚇得不輕，暗暗議論：“都說春上痼疾常發(fā)，難道瘋子發(fā)病的時(shí)節(jié)卻是冬天？”

    邵知縣聞言亦又轉(zhuǎn)了趟卷宗庫，拍著張屏的肩望著他赤紅的眼珠道：“張大人哪，人人皆有文思困頓時(shí)，不要生憋，四處走走，不經(jīng)意間，或就靈潮涌動了。”

    張屏迸出了一句多謝大人關(guān)懷，盯著邵知縣跨出卷宗庫門檻的腿，又卡啦搖搖簽筒，抽出一根。

    生之時(shí)多榮，半路上下不相逢；只看旡妄之卦，方可悔吝分明。

    “嗯，左者為生，半路上下不相逢，可解做左腿先抬。”

    陳籌亦有些擔(dān)憂，待要去勸告，卻見張屏站在窗邊，捏著一根簽，雙目幽幽，陳籌與他視線一觸，心里頓時(shí)虛了，別過眼拐到別的屋去。

    張兄，莫怪我心狠。這樣對你我都好。

    晚上，張屏又守著那堆書看，燭火搖曳，突然啪嗒一聲，一物穿破窗紙，落于他面前桌案。

    張屏打開，是一枚石子裹著一張紙條，條兒上書『明日來辜家莊』。

    張屏將紙條湊到燭上燒了，次日清晨，騎了衙門中的驢，得得出城。

    到了辜家莊地界，鄧緒正和柳桐倚在石臺那里敲打查看，見張屏及其坐騎，不由雙眉一皺：“難怪來得慢，怎么騎了頭老驢？”

    張屏行禮道：“下官不會騎馬，看牙口它不足兩歲，尚小。”

    鄧緒不耐煩道：“管它是老是小，騎馬沒甚么難的，趕緊學(xué)著，少給朝廷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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