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終老-《宮墻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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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右上角刺了一行小字: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雪滿頭,我們兩個的鬢邊早就白了。這繡像里的我們可真是年輕??!
她指著這副圍屏笑著說:“若是百年后,把我所有的繡品掛在一個屋子里供人瞻仰,后人必要夸我是個天才。”
她夜里睡下的時候,還吩咐她的貼身大宮女幫她把線分好,她明天醒了要用。
她再也沒醒過來。
我想,這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溫柔,讓她不受半分苦痛。也是對我最大的溫柔,我可以對自己說她睡著了,她還在。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我年紀越大,就越發有些糊涂,開始把孫輩的名字叫混,忽有一天,我指著嘉樂驚恐地叫道:“淑妃娘娘,你怎么老了?你有白頭發了?!”
這一年嘉樂六十一歲,早也做了祖母,她以為我在跟她玩笑,隨口回道:“我老了啊?!?
我不高興了,我拉著她的袖子撒嬌:“你才不會老!你可好看可好看可好看了!”
她這才瞧出我的不對來,她問:“……母后,您叫我什么?”
我說:“淑妃娘娘,你是傻了嗎?我們帶嘉樂去找皇后娘娘好不好?”
我指著嘉樂五歲的小孫女說:“嘉樂怎么瘦了?她又偷偷不吃飯嗎?”
整個慈安宮的人面面相覷,嘉樂顫抖著扶住我說:“對啊,她真不聽話?!?
我吵著要見皇后娘娘,吵著要穿溫昭儀給我做的新裙子,一會又問宋美人的新書出了沒有,后來又問,德妃娘娘不把小四帶過來和小五玩嗎?
孩子們都圍著我,哄著我,到底是見了婉婉我才乖了,任憑她哄著坐下,乖乖等“淑妃娘娘”給我做吃的。
嘉樂廚藝十分勉強,端上來的紅燒獅子頭有些焦,我問:“淑妃娘娘,這個獅子頭怎么是甜的?以前它不是甜的啊?”
嘉樂支支吾吾:“額,這是我研究的新菜式。”
我說:“把它端到永安宮去吧!這個不好吃?!?
長思進門就聽到這句話,笑得很苦,我見他進來,就有些著急地拉起他的手:“你可來啦!”
他一頭霧水,任憑我把他拉到婉婉跟前,很鄭重其實地介紹:“這才是你的嬌嬌兒,不要弄丟了。這是你的修哥哥,不是皇上?!?
又把他們的手手放在一起:“你們要牽手手,對啦,就是這樣子?!?
我高興地拍起手來:“好啦,你們再不可以吵架啦!”
長思和婉婉對視一眼,說,好。
我又拉著長思問:“你們和好啦!我可以回家了嗎?我想我祖母了?!?
我哇的一下就哭出來:“我要回家,我要祖母……”
阿瑾趕緊走過來,我瞧見他又不哭了:“大哥哥,你是不是來接小柳兒回家噠?”
他說,是。
我就到嘉樂家里住了幾天,一直不明白大哥哥為什么跟淑妃娘娘住在一起,不過小四小五長憶長念康樂都天天來看我,日子過得很熱鬧,我也就忘記糾結了。
小柳兒今天去這家吃糕糕,明天去那家看小兔子,后天又跟著誰去街上逛,日子過得好開心啊!
十月的一個黃昏,我跟孩子們回到宮里,一家子齊齊整整地吃了頓飯,吃著吃著我就倒了下去。
醒過來時腦子倒清明了,我對著長思說:“你當年說要寵著婉婉十年二十年的,可不許食言。你若食言,你若食言……婉婉,他若食言,你也不要難過。你就不要理他,好好的,過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長思哭笑不得:“孩兒都五十四歲了,阿娘,太子都娶太子妃了,哪里還會食言。”
我又想起一件事:“溫貴太妃的繡品,除去隨她下葬的,還有一些,在我宮里,與其放在這宮里,一年復一年,不知何日被丟掉,不如放到我陵墓里好好地存著。天可憐見,滄海桑田,或者有一日能見天日供人瞻觀,你們別忘了?!?
兒孫齊齊整整跪了一地,都小聲地哭著叫我,我叫他們一家一家到我跟前來,我一個一個再看一眼,看完了忽覺得心上很安寧,指著窗臺說:
“你們看,天亮了?!?
這一年我七十歲,距我入宮已經過去了五十六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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