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黎明的輝光里,在趙人新設的邊境線上,黑壓壓的現出無數騎陣。阿古拉跨上一馬,馳到趙人的了望塔前,攀上塔頂,放眼四望,瞪目結舌。 馬喇山口實為兩山對峙的一條通道,寬不足八里,長約十幾里,北側為一片山梁,主峰是大黑山的第二十一座山包,南側也為一片山梁,主峰為大黑山的第二十座山包。正是由于這條通道意義重大,趙人才卡住這兒,設下關卡。 在他們的正前方,數不盡的騎卒,看樣子不下兩萬,正如螞蟻般列作規整的陣勢,一看就曉得是受過特別訓練的趙人騎手。 趙人的陣勢呈一字兒排開,將山口的西向出口擋個嚴實。 南北兩側皆是高山,他們的惟一出路是掉轉頭,向回走。 而向回走,正是趙人堵路的目的。 阿古拉急尋勒格,正自商議對策,一騎由東疾馳過來,稟報說,數不盡的趙國騎卒正從平邑方向壓過來,前鋒已與殿后胡人對陣,但雙方均未發動攻擊。 “勒格,”阿古拉看向勒格,“我們鉆進了趙人的圈套!” “阿古拉我的王,”勒格應道,“要相信神!” “神諭是大吉!”阿古拉苦笑,搖頭,“前后皆敵,左右是山,我們被夾在中間,手中拿著人家的東西!”長嘆一聲,“唉,勒格,你再問問神,我們吉在何處?是戰,還是——” “阿古拉,你說,趙人為何不戰呢?”勒格指向前方的趙人,又指向后方,不答反問。 “是呀,”阿古拉凝眉,“如果我是趙人,眼下出擊是最好時機!”看向山口。 是的,眼下的確是出擊的最好時機。之前奔馳數日,昨天劫掠一日,這又行走一夜,此時的胡人真正是人困馬乏,只想尋個地兒安歇,美美地喝上幾口烈酒,而不是上馬戰斗。 更要命的是,他們的跨下已經沒馬了。一直在馬上行走的胡人,無不是可憐巴巴地拖著兩腿不說,大多還要背扛肩挑,吆牛喝羊,而那些本該在欄中安享冬夜的牛羊讓他們吆喝著在雪地里行走一夜,這辰光也實在不想邁動腿腳了。 此時此刻,只要趙人出擊,就將是一場毫無還手之力的屠殺。 然而,趙人并未出擊。 胡人得到這彌足寶貴的一刻鐘時間,無不反應過來,停車卸馬,推掉馱物,跨馬提弓,聚攏到各自的酋長跟前。酋長們紛紛馳到阿古拉與勒格這兒,請求應戰。 “尊敬的草原之王,我們沒有退路了,拼吧!”眾酋長異口同聲。 阿古拉挨個看向這些酋長,繼而將目光投向散落在草地上的遠近部屬。 他們實在太累了,所有人的臉上皆呈疲態。尤其是昨日,他們忙活一天,晚餐也沒顧上吃,就又急趕著上路。按照阿古拉的設定,他們計劃在走過這道山口之后,由殿后的兩千騎封住山口,其余人馬在前面的大海子邊上安定下來,美美地歇他一日,而后將所有貨物運入山中,據隘堅守,以觀趙人反應。 更累的是他們的坐騎。一連奔馳數日,這又或馱或拉一宵的重物,他們的馬匹實在沒有多余的力量參與拼殺了。 阿古拉明白,在草原上騎射,真正拼的是馬的速度。 阿古拉看向前方的趙人。 趙人沒有逼近,依舊列出整齊的隊伍,靜靜地鎖在山口上。他們應該可以沖過去,關鍵是,沖過去之后呢?他們在馬上,趙人也在馬上。他們會騎射,趙人也會騎射。他們疲憊不堪,而趙人卻以逸待勞。以這樣的狀態決戰,大草原只能成為他們的墳場。 阿古拉看向勒格。 “尊敬的草原之王,”勒格閉上眼睛,緩緩說道,“我祈請神了,神諭是,下馬棄弓,就地扎營,生火為炊,飲馬食草。” 眾酋長面面相覷。 “諸位酋長,”阿古拉巡視眾酋長,拱手,“請奉行神諭!” 在草原上劍拔弓張之時,娜莎正躺在平邑的趙王別宮里,榻邊守護著一身胡服的趙雍。 娜莎的高燒終于退去,娜莎的眼皮漸漸睜開。幾百里奔馳的疲累與生無可戀的絕望重創了她的身心,經過數日的高燒與昏迷,娜莎蘇醒過來時,全身都是癱軟的。 娜莎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趙雍。 趙雍坐在她的身邊,她的手被他的大手微微握著,溫暖而愜意。 娜莎想抽回來,但未能成功。 “你……”娜莎盯住他,“你是……” “我是您的忠實仆人,尊敬的草原客人!”趙雍笑吟吟地望著她,“手別動,它被凍傷了,我要慢慢暖好它。” “我……是在哪兒?”娜莎看向高大的房子。 “平邑城。” “神哪,”娜莎掙扎,欲坐起來,“這是趙人的地方!” “對的,你是草原來的尊貴客人,我們趙人歡迎你!” “我……跑這么遠?”娜莎不可置信了。 “是呀,那天半夜里,大雪紛飛,我們聽到遠處有馬在嘶鳴,叫聲顫栗,過去查看,從馬身邊的雪堆里把你扒出來。真險哪,再過半個時辰,你怕就……” “我的馬——”娜莎急了。 “看到我們來,它就拱開你身上的雪,跪在你身邊,起不來了。我們用盡辦法,也未能救活它!真是一匹好馬啊!” 娜莎的淚水流下來,嗚嗚悲泣。 趙雍讓她哭一會兒,伸手拭去她的淚:“草原客人,你甭傷悲。那馬能為主人盡忠,為主人殉身,是它的榮耀。我們把它埋在它盡忠的地方了,再過幾日,待你病好了,我就帶你去祭它。” “謝謝你,我的朋友!”娜莎盯住他,“你的主人是誰?” “是這城的主人。” “你叫他來,我……謝謝他!” “他出遠門了,吩咐我服侍你。客人有何需要,說給我即可!” “我……餓了……” 趙雍松開她,從火爐上端來一碗羊肉湯,扶她坐起,喂她喝下。之后又喝一碗馬奶。 “我要吃肉!” “好咧,我這就烤!”趙雍拿來一排羔羊肋骨,在炭火上燒烤。 肉香味彌散開來,打開了公主的胃口。 娜莎連吃幾根肉排,擦過手,精神大好,看向趙雍:“我的朋友,你叫什么?” “趙雍子!” “趙雍子?”娜莎重復一句,“是趙國的趙,對不?” “對的。” “我叫娜莎。”娜莎伸出手,“你再幫它暖暖。” 趙雍笑了,拿過她的手,兩手捂住。 趙國以五萬騎卒的強大勢能迫使三萬樓煩壯男聽從神諭,坐在馬喇山口的雪地上束手待斃,接受命運安排。 命運果然為他們派來一個信使,阿古拉、勒格及不少酋長們無不熟悉的中山人樂毅。 是負責殿后的巴哈帶著樂毅來見阿古拉的。 “尊敬的草原之王,”樂毅深揖一禮,“中山人樂毅有禮了!” “樂毅?”看到樂毅,阿古拉一臉吃驚,“你怎么會……” “回稟草原之王,”樂毅拱手,“樂毅將大王的良駒販至趙地,尚未回家,又受趙人所托,此來給大王并祭司大人呈送兩封請柬。” “請柬?”阿古拉看向勒格。 樂毅掏出兩封請柬,分別呈上。 阿古拉拆開,是邀請他與勒格前往赴宴的請柬,落款是肥義。 肥義是趙國將軍,更是趙王的眼前紅人。肥義來此,顯然是蓄意的。想到趙人所布的這個套,勒格一下子明白了。 “宴會在何處?”阿古拉的情緒略顯緊張。 “肥義大人說,宴會地點由大王與大祭司決定。”樂毅回道。 阿古拉看向勒格。 “小伙子,你看那兒如何?”勒格指向趙人的關卡,里面有固定的營帳,這辰光完全在胡人的掌控中。 “好地方!”樂毅應過,拱手,“樂毅這就回稟肥義大人!” 樂毅別過,上馬馳走。 不消一時,六騎馳來,徑至關卡,安置好宴席,三騎馳走,余下三騎,一是樂毅,余下二位當是肥義及隨員了。 對趙人這般細微安排,阿古拉、勒格既定心,也感慨。 樂毅馳至阿古拉處,禮讓:“稟報大王、大祭司,肥義大人已經備下宴席,二位有請。” 二人上馬,隨樂毅馳至關卡,走進關房。 肥義迎出,朝阿古拉深深一揖:“趙人肥義恭迎大王,恭迎大祭司!” 阿古拉二人回過禮,被肥義迎至房中。 房間的火爐里已經燃起兩堆干透了的馬糞,散發出他們十分熟悉的味道。地上鋪著幾張老綿羊的羊皮,羊毛厚而密實。羊皮前面,各有一張簡易的幾案,案上擺著趙人帶來的烤肉、烤魚與烈酒。魚肉還是熱的,散出誘人的香味。 主席一側,上首端坐一人,與他們一般穿著胡服。肥義屈居下位。樂毅沒有入席,直直地站在一側,看架勢是服侍酒肉的。 待二人在客位坐定,阿古拉瞄向對面的胡服人。 顯然,從肥義的恭敬儀態看,那人在趙宮的職爵高于肥義。 難道會是趙王?阿古拉看向勒格。 勒格也在打量他。 “尊貴的客人,”見他們皆在打量身邊的,肥義拱手,笑盈盈道,“肥義在此招待貴賓,實為寒磣,不到之處,望二位見諒了。” “肥義將軍不必客氣,有話直說!”阿古拉拱手回禮。 “呵呵呵,”肥義又是幾聲笑,指向一席酒肉,“二位貴賓,酒肉雖薄,情義卻厚。開宴之前,先說幾句碎言。二位乃百忙中人,肥義在此打擾宴請,只為二事,一是答謝大王、祭司并所有的樓煩牧人,這些年來為我趙人輸送不少良馬寶駒,價錢公允,我王感謝不盡,特托肥義敬謝二位,待會兒在下以酒表達謝意;二是前日夜間我方邊民受到驚嚇,肥義受我王委派,前來問詢。事涉公理,肥義是個粗人,嘴笨,一怕講不清爽,二怕斷不明白,有負我王重托,是以特別請來一個既能說理又能公道斷事的人。”指向身邊的胡服人,“就是這位。蘇子,您報個家門。” 蘇秦拱手:“洛陽人蘇秦拜見尊敬的阿古拉大王、尊敬的勒格大祭司!” “阿古拉見過洛陽人蘇秦!”阿古拉拱手回個禮,看向勒格。 “可是縱親六國的蘇秦蘇大人?”勒格半是疑惑,瞇眼看向蘇秦。 “正是蘇秦。”蘇秦淡淡一笑。 “失敬,失敬!”勒格連連拱手,“蘇大人的名字,勒格早有聽聞,今日始見,幸甚,幸甚!” “聽聞大祭司學問蓋世,天道貫通,蘇秦慕名已久,今日能得當面求教,實乃幸事!”蘇秦拱手回應。 “哈哈哈哈,”肥義大笑幾聲,舉觴,“二位都是高手,來來來,我們喝酒,先為第一事,答謝大王、答謝祭司,答謝草原父老,干!”一飲而盡。 三人喝過,樂毅斟上。 酒過幾輪,蘇秦切入正題,看向阿古拉:“尊敬的草原之王,聽聞草原去歲鬧災,蘇秦寡聞,敢問災情?” “唉,”阿古拉長嘆一聲,“這個不消提了。不瞞蘇子,草原已經熬不過今冬,孤王無奈,這才……” “呵呵呵,”蘇秦笑道,“還是提一提好。一方有難,八方來援,何況趙國與樓煩山連著山,水通著水。大王不講災情,趙王就不曉得該怎么救援,是不?” “去歲大旱,由春至冬,幾乎沒有落雨。之后飛蝗蟲,雪上加霜,個別河溝及海子邊上僅余的那點兒草,多讓蟲兒吃了。我們無奈,只好把牲口趕進山里。不想山里更旱,牲口餓死過半,眼見這冬是熬不過去了……唉,慚愧呀!”阿古拉低下頭去。 “這么大的災情,你們早該講一聲才是。”蘇秦如對老友談家常,“不瞞大王,去年入冬,趙王在邯鄲對蘇秦幾次提過這兒的災情,很是關切,因為趙國北地與你們一樣,同樣鬧災。為救災情,趙王令晉陽、上黨及太行山區凡有雨水處,全民收割青草,曬干備用,同時向韓國上黨地區購買大批草料,一入冬就運往代地,以救災荒。趙王也想到你們了,可趙王曉得,草原人,尤其是大王您,最看重的是臉面,你們不講出來,趙人自送上前,趙王憂心傷到大王面子,百般無奈之下,才旨令邊邑將救助你們的一應物品悉數放在邊邑,展示在市集上。因為是在市集,趙王深怕本地牧人前來搶買,這才特意提高價錢,沒想到……唉……” 蘇秦故意打住話頭,且還抑揚頓挫地嘆出一聲,不無夸張地搖了個頭,以示失望。 見蘇秦硬將黑的說成白的,將趙人之前的種種恃勢欺凌講作慷慨仗義,完全無視樓煩牧人前來購買、酋長巴哈赴關樓與關尉談判商貿并受羞辱的既成事實,更無視趙人這般處心積慮地設局誘惑,再以武力相迫,等等,阿古拉的臉拉長了,大出幾口粗氣,看向勒格。 “謝謝趙王的仁慈,愿神保佑他!”勒格拱手謝過,看向蘇秦,順勢說道,“草原之王曉得趙王仁厚,也曉得趙王特地放在市集上的草料是贈送我們度過災荒的,草原之王求請神諭,是在得到神諭之后,才引族人前來取走趙王贈品的。” 勒格的回復軟中有硬,堪稱完美,既回擊了蘇秦,也沒傷他面子,更以神諭詔示了他們前來取走市集上貨物的正當性。 阿古拉美美地呼出一口長氣,不無得意地看向蘇秦與肥義,微微點頭。 “哈哈哈哈,”蘇秦笑出幾聲,“聽說你們的神博知多學,明辨是非,深諳天地公理,蘇秦甚想領教。敢問神諭?” 蘇秦的笑聲與發問,顯然拉開了論辯的架勢。 “神諭是,”勒格沉聲應道,“友鄰趙王天性仁慈,仗義送來救災貨品,放在你們的牧地上。你們可去取來,趙人是不會傷害你們的。草原之王得到神諭,為使趙王的仁慈雨露均沾,傳令各部落按人頭出人,集結于海子,祭過神靈,方才動身前來取貨。事實正如神諭,我們取貨之時,所有市集未見一個趙人,而貨物皆在。”拱手向趙都邯鄲方向,“我神保佑趙王龍體安康,諸事順遂,治下人民安居樂業!” 勒格真也了得,搶人財物,這還說出一片理來。 阿古拉大是滿意,抖動幾下手指,順勢端起酒觴:“本王謹以此觴代所有草原兒女鳴謝趙王寬仁大義,為我們解災救難!”一飲而盡。 “呵呵呵,”蘇秦沒有舉觴,看向勒格,笑道,“你們的神挺有意思,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難道他就不分個彼此你我嗎?” “蘇大人此話是——”勒格瞇眼,盯住蘇秦。 “譬如說方才的神諭,‘趙王天性仁慈,仗義送來救災貨品,放在你們的牧地上’。這是把趙王擺放貨物的市集之地理所當然地視作你們自己的土地,對不?”蘇秦挑戰了。 “這有什么好說的!”阿古拉朗聲接話,指向東面,“由此往東,至少五個黑山頭,皆是我們草原人的!” “敢問大王,”蘇秦轉向他,淡淡笑道,“您有何據來證明那五個山頭一定是你們草原人的?也是神諭嗎?” “這還用證明嗎?”阿古拉生氣了,將手中之觴咚地砸在幾案上,“我們的族人世世代代在山邊的草原上放牧牛羊,所有族人全都知道!” “唉,”蘇秦長嘆一聲,“我尊敬的草原之王,您就是這般治理您的族人嗎?您指著一座山對你的某個子民說,這座山歸你了。這座山就是他的了嗎?在您百年之后,假設另有他人來爭此山,他拿什么來證明那座山是屬于他的呢?他只能說是您指定的,可您不在了呀!按照常理,您要將此山贈送予他,您須有兩個證物,一是證明此山是您的,您有權利將此山送給他;二是您要出具送給他的證據,證書或證物,以證明他擁有此山的永遠權力。這是常理,也是公理,是不?” “這……”阿古拉說不出話了,看向勒格。 “這是你們中原的理,”勒格接道,“在草原,我們是沒有固定地界的,神諭是,哪兒有水,哪兒有草,我們就去哪兒,我們常去的地方,就是我們的草原。” “神諭既然如此,”蘇秦指著外面的山口,“你們為何不聽神諭,硬說這兒的山口及那邊的五個山頭是你們的牧地呢?” “這是我們常去的地方,是我們牧人祖代的草原!我們年年在這兒放牧,我們生在這兒,死在這兒,當然是我們的牧地了!”阿古拉朗聲應道。 “唉,”蘇秦再嘆一聲,“大王就是這般不講公理嗎?若按大王的說法,如果是誰常來這兒放牧,如果是誰生在這兒或死在這兒,這兒就是誰的嗎?若此,”指向東面,“每年都有趙人來此地放牧,這個山口就埋有不少趙人的尸骨。不少趙人還在冬季里到前面的那個海子里打魚呢。接到趙王要救濟你們的旨令,趙人曉得你們不擅捕魚,就又呼朋結伴,于幾日之前趕往海子,撈出不少大魚,特別放在市集上,為的就是接濟你們,讓你們少殺幾頭牛羊。可趙人說這兒是他們的地方了嗎?從來沒有。這些地方趙人常來常往,卻從來沒有說是他們的地方,大王為什么就說這兒是你們的地方呢?” “既然沒說是自己的地方,”阿古拉怒辯,“趙人為什么在這山口修建邊關呢?在前面修建邊邑呢?我們的牧人過來,為什么就受到盤查了呢?” “大王有所不知,”蘇秦應道,“草原有草原人的生活方式,趙人有趙人的生活方式。草原人走到哪兒,是扎帳包,趙人走到哪兒,是蓋房屋。草原人放牧,趙人耕地。草原人吃肉,趙人喝粥。至于牧人過來受到盤查,那是必須的。趙人若到牧人那兒,進入你們的屯地,你們就不管不問嗎?萬一是小偷呢?” “這……”阿古拉應答不出,看向勒格。 “蘇大人說的是,”勒格曉得自己理屈在先,辯下去只會更尷尬,遂退一步,拱手,“各有各的習俗,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了。”指向外面,“趙王的這批救助物品,草原人按照草原人的習俗,擅自取了。眼下趙人攔阻,產生爭執,二位此來,可為商談此事?” “唉,”蘇秦嘆道,“得知你們于夜半襲擊,四處躥擾,趙國子民受驚,四處逃命,趙王生氣了,旨令軍卒在此攔截,向大王討個說法。這見大王坐地生灶,無意廝殺,趙王的怒氣稍稍消解,旨令肥義大人與在下邀請二位小酌,商討和解之法。” “趙王作何和解?”勒格問道。 “趙王給出三解,第一解,依照你們的草原規則,雙方列陣廝殺,勝者為草原之王!” “你……”阿古拉氣急,剛要發作,被勒格伸手攔住。 “若是不想廝殺,則是第二解,”蘇秦接道,“草原之王帶領各部的族人在指定之日離開草原,離開大黑山,永不回來,自此與趙人兩不相涉。” “第三解呢?”似乎曉得阿古拉會作何反應,勒格搶一步接問。 “與趙室結親,成為一家人。” “結親?一家人?”阿古拉憋著一肚子的火,臉色紫漲,“你說,怎么個結親?怎么個一家人?” “就是你們依舊住在草原上,大黑山神依舊是你們的神,大王依舊是草原的王,大祭司依舊是草原的大祭司,”蘇秦指向外面,“還有你們在半夜里取走的貨物,趙王全部贈送你們,用于賑濟災民!” 阿古拉震驚,不可置信地看向勒格。 “趙王要何回報呢?”勒格盯住蘇秦。 “方才說了,與趙室結親,成為一家人。”蘇秦給他個笑。 勒格微微瞇眼,陷入沉思。 “我沒搞懂!”阿古拉一臉惑然,“既然我阿古拉依舊是王,我們草原人依舊住在草原上,一切全都不變,怎么又說是一家人呢?” “回稟草原之王,這中間有個小小的前提,”蘇秦接著他的話頭,“整個草原須歸入趙國治下,大王須接受趙王冊封。在大王百年之后,無論何人接續草原之王,均須接受趙王的冊封!” “你是說,我草原人要永世成為趙王的屬臣?”阿古拉兩眼圓睜。 “確切地說,是樓煩成為趙國的屬國。”蘇秦應道,“大王覺得有何不妥嗎?” 阿古拉吧咂幾下嘴皮子,看向勒格。 勒格閉目,忖思利弊得失。 “還有,”蘇秦接道,“作為趙國的屬國,趙王承諾,草原人享受與趙人相同的待遇,可到趙都邯鄲或趙國的任何地方生活與居住,可以經商,做官,參與防務。趙王還承諾,趙國確保所有草原人的長遠安全,尤其是來自大黑山北的漠北蠻族。聽聞草原人深受漠北蠻族的侵擾之苦呢。” “趙王如何保證漠北人不來侵擾?”阿古拉問道。 “由趙王出錢,沿大黑山的山頭修筑城墻,使所有的山頭連成一道防線。同時在山頭最高處設立烽火臺,在所有山口設立關卡,漠北人只要露面,烽火就會燃起,漠北人擅長野戰,但不能攻城。有趙人在山頭守御,草原人既可安枕無憂,又可無懼天災,譬如今年。只要草場鬧災,就由趙王設法賑濟。” 蘇秦開出這一連串的利好,阿古拉真還動心了,拿肘子頂一下勒格。 勒格抬頭。 顯然,真正決定草原事務的不是阿古拉,而是勒格。 “趙王是真正的仁慈之君,”勒格拱手,“請問蘇大人,草原人除為趙國的屬國之外,趙王是否還有要求?” “還有一個,”蘇秦回他個禮,笑吟吟地看向阿古拉,“結親。” “結親?”阿古拉怔了,“結什么親?” “聽聞草原之王有女娜莎,正值芳華,美麗賢淑,趙王心儀已久,誠意聘為王妃,與大王結作翁婿。蘇秦聽聞此事,愿意跑腿。”蘇秦看向勒格,“蘇秦斗膽求請大祭司為女方大媒,與蘇秦協力玉成草原公主與大趙之王的百年之合,使趙國與樓煩血脈相連,風水相通,代有姻親,恩澤萬世。”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