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對的，這是棘手的，因為教育還很不普及，但是……”科丘別伊伯爵沒有把話說完，就一把抓住安德烈公爵的手，走去迎接進來的人，這個人身材魁梧，謝頂，頭發(fā)淺黃，莫約四十歲，前額寬大而凸出長方臉，臉色雪白，白得出奇。這個走進來的人身穿藍色燕尾服，脖子上掛著十字架，左胸前佩戴金星勛章。他就是斯佩蘭斯基。安德烈公爵立即就認出他了，他的心顫動了一下，這是在他生命的緊要時刻常有的情形。這是否是敬意，妒嫉，或者是期待——他無從知道。斯佩蘭斯基的整個身軀屬于特殊的類型，從這種體型一下子就能把他認出。在安德烈公爵所生活的那個社會里，他沒有見過誰有這樣寧靜而自信的笨拙而遲鈍的動作，他沒有見過誰的那對半開半闔的有點潮濕的眼睛里會流露出這樣堅定而且溫和的目光，沒有見過誰有這樣爽朗的毫無含義的微笑，誰也沒有這樣平靜的低沉的尖細的嗓音，主要是沒有這樣細嫩的雪白的面孔，尤其是沒有那雙略嫌寬大而異常肥胖的、柔嫩而白凈的手臂。安德烈公爵只是看見那些長期住院的士兵才有這樣白皙的柔嫩的面孔。這就是斯佩蘭斯基，國務(wù)大臣，向國王稟告國情的人，國王在埃爾富特的同行者，在那里他不止一次地覲見國王，和國王暢談。 斯佩蘭斯基沒有目光從一個人身上一下子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并不像進入大庭廣眾中時情不自禁地用視線掃視那樣，他也不急忙開口說話。他低聲地說，心里相信大家都會他說下去，他只注視交談?wù)叩拿婵住? 安德烈公爵特別仔細地觀察斯佩蘭斯基的每句話和每個動作。就像人們常有的情形那樣，特別是像那些對別人嚴加指摘的人那樣，安德烈公爵遇見一個新來的人，尤其是遇見這位他所熟知的大名鼎鼎的斯佩蘭斯基時，他總是期待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完美的人格。 斯佩蘭斯基告訴科丘別伊，說他對未能更早抵達一事深表遺憾，因為在皇宮里給耽擱了。他沒有國王把他耽擱了。安德烈公爵看出了這種矯揉造作的謙遜。當(dāng)科丘別伊向他喊出安德烈公爵的名字時，斯佩蘭斯基仍然面露笑容，把目光慢慢地移到博爾孔斯基身上，他開始沉默地打量他。 “我和您認識，感到很高興，我也像大家一樣，久聞大名。” 他說道。 科丘別伊說了幾句有關(guān)阿拉克切耶夫接見博爾孔斯基的話。斯佩蘭斯基又微微一笑。 “軍事條令委員會主任是我的一位好朋友——馬格尼茨基先生，”他說，他把每個音節(jié)和每個詞都說得清清楚楚，“若是您愿意，我可以領(lǐng)您去和他認識一下。（他沉默片刻。）我希望，您能得到他的同情，他愿意促進一切合理的事業(yè)。” 斯佩蘭斯基周圍立即形成了一個小圈子。那個講他的官吏普里亞尼奇尼科夫的老頭子也向斯佩蘭斯基提出問題。 安德烈公爵沒有參加談話，他在觀察斯佩蘭斯基的各種動作，這個人不久以前是個微不足道的學(xué)員，而今他的這雙又白又肥的手掌握著的命運，博爾孔斯基心里思忖著。斯佩蘭斯基懷著蔑視他人的、異乎尋常的冷靜的態(tài)度回答老人的問話，他這種態(tài)度竟使安德烈公爵大為驚訝。他好像從那無可估量的高處對他說了一句寬容的話。當(dāng)這個老頭開始大聲說話時，斯佩蘭斯基微微一，并且說他沒法評判國王喜歡的事情是有利，或有弊。 斯佩蘭斯基在公共小組中講了一會兒之后，便站立起來，走到安德烈公爵跟前，把他喊到房間的另一頭。看來他認為應(yīng)當(dāng)應(yīng)酬應(yīng)酬博爾孔斯基。 “這個可敬的老頭硬把我拖去參與一次令人興奮的談話，公爵，在談話當(dāng)中我來不及同您談?wù)劊彼f道，臉上流露著溫和而輕蔑的微笑，仿佛在微笑之中承認，他和安德烈公爵都明白，他甫才與之交談的那些人都是小人物。這種態(tài)度使安德烈公爵心里得到滿足。“我是老早就知道您的：其一，是因為您在解決您的農(nóng)民問題上為我們樹立第一個典范，希望有更多的追隨者擁護這個典范；其二，是因為您是宮廷高級侍從之一，關(guān)于宮廷中的官銜的新指示正引起流言閑語，而宮廷高級侍從們不認為他們自己因此而蒙受屈辱。” “是的，”安德烈公爵說，“我父親不想要我享有這樣的權(quán)利，我是從低級官階開始供職的。” “令尊是老一輩的人，顯然比極力譴責(zé)這種措施的我們同時代人的地位更高，可是這種措施只是恢復(fù)原有的正義而已。” “不過我以為，這種譴責(zé)也是有理由的。”安德烈公爵說，他開始感覺到斯佩蘭斯基對他產(chǎn)生的影響，他于是力圖反對它。他不愿意在各個方面贊同他的意見，他意欲反駁。安德烈公爵平時說得很流暢，善于辭令，現(xiàn)在他和斯佩蘭斯基談話時竟然感到難以表達思想。他對這個著名人士的個性的觀察太感興趣了。 “也許是一種維護個人虛榮的理由。”斯佩蘭斯基輕言細語地插了一句話。 第(2/3)頁